幽蘭 第3頁

她低下頭來,發梢拂過他的胸膛。

緊閉的雙眸動了動。

她整個人僵住,完全靜止,不敢再有動作。

那雙黑眸徐徐睜開了,眼神不再因為高燒而渙散,深幽的瞳眸望著她。接著,他開口,沙啞的聲音理帶著笑意,以及滿足。

「你還在,沒有消失。」他輕聲說道,笑起來就像是夏日陽光,那麼的溫暖宜人。

她不知所措,看著他的笑容,一時之間心跳突然亂了譜,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她輕咬著唇,遲疑了一會兒,半晌之後才回答。

「幽蘭。」

「幽蘭。」

男人低沈、溫暖的嗓音,回蕩在岩洞中,他低聲的重復她的名字,將那兩個字,念得像是某種咒語。

她怯怯的抬起頭來,不安的望著他。

他對著她微笑,低語著︰「你果然是朵花。」

第二章

日出。

金色的光芒灑落在藍色海面上,印出一道波光粼粼的痕跡,暖暖的海風吹拂著,帶來陣陣花香,遠處傳來海鳥的叫聲。

一切是那麼平靜。

平靜得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只有金凜身上,那一陣接著一陣,強烈而不止息的痛楚,正在提醒著他,他才剛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回來。

他暗暗詛咒了一聲,眼中掠過陰霾。

南北兩國征戰不休,而他身為北國人,身分又非比尋常,這麼多年來,往來兩國之間,始終小心謹慎、處處提防,從未出過半點差錯。料想不到,上得山多終遇狼,百密總有一疏,這趟南下,才剛入鳳城不久,他就意外泄漏了形跡。

他逃出鳳城,一路往北,伴隨這趟歸程的,是數日數夜、彷佛永不止息的追殺。

殺手。

惡戰。

刀光劍影。

海濱那一戰,連月光也被鮮血染紅,金凜僅憑一人一刀,讓那些追殺他的人,全數都倒下,自己卻也身受重傷。暗夜之中,有更多的腳步聲追來,他當機立斷,縱身跳下海崖——

再度醒來時,他已身在岩洞里。

昏迷前的記憶,朦朧而殘缺,他隱約記得,是強烈的求生意志,逼得倒臥在沙灘上的他,勉強爬進岩洞,尋到一處藏身之處,這才松懈昏迷。

那些深深淺淺的外傷,在女人的照料下,已級不再滲血,他相信是敷在傷口上的草藥起了止血的作用。體內的熱,還沒有散去,高溫仍在折磨他。但是他心里明白,這是傷後的高燒,只要再靜養幾日,就沒有性命之虞。

他得救了。

一個有著涼潤雙手、純摯眸子的美麗女人,不分晝夜的照料他,將他從死神的手中救了回來。

縱然痛楚與高溫毫不留情的折磨他,薄唇仍舊微微勾起,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

這幾天以來,雖然昏迷的時間遠比清醒來得多,但是對她的印象卻格外深刻。他記得她的體溫、她的清香、她靜靜看顧他時,眼里毫無保留、流露出的關懷與擔憂。

他還記得她的名字。

幽蘭。

金凜深吸一口氣,抗拒著高燒引起的暈眩感,強撐著無力的臂膀,試著坐起身來,肩頭卻傳來一陣刺痛。稍稍愈合的傷口,瞬間又裂開,滲出些許鮮血。

比起先前的出血量,這些血跡可說是微不足道。他試著提氣運功,五髒六腑卻猛地一陣劇痛,一股腥甜的液體,涌入口中,逼得他只能大口喘息。

那些草藥,治療了他的外傷,卻對他的內傷沒有助益。這代表著,他需要更多的時間療傷——

一個縴細的身子,遮住了洞口的陽光,映入裊裊的影。金凜抬起頭來,望見提著雕花漆盒跟一束芬芳的鮮花,踏著小小步伐走來的女子。

瞧見他半坐的姿勢,以及肩上滲出的血跡時,那張清麗的臉兒,出現慌張的神情。

「你怎麼起來了?」她詫異的問。

「躺得悶了,起來坐坐。」金凜輕聲答道,語調溫柔得像是誘哄,望著她的時候,眼里的陰霾也斂得一乾二淨。

幽蘭放下小籃子,在他身旁跪下,端詳著他肩上的傷。

「你傷得太重,再加上傷口末愈,這段時間都得躺著,好好靜養才行。」她說道,滿臉憂慮。

「請問『大夫』,你就不能稍微通融些嗎?」他微笑問道,倒是沒有抗議,在那雙小手的扶持下,重新躺下。

這幾個輕微的動作,卻已經讓金凜眼前發黑,感到一陣暈眩。

懊死,他的身體比他想像中更虛弱!

水聲在耳畔響起,接著一方冰涼的手絹,被細心的摺妥,擱在他發燙的額上。涼意帶來的舒適,讓他忍不住嘆息,原本緊繃的肌肉,也逐漸放松下來。

「你還在發燒。」柔軟的嗓音,輕輕響起。

他喜歡她的聲音。

嬌女敕、清脆,純淨。

就像她的人。

金凜在心中暗暗想著。

「我一直在發燒。」他苦笑著,有些無可奈何。

岩洞里沈默了一會兒,半晌之後,那柔柔的語音里,滲入了更多關懷,以及些許的不知所措。

「別擔心,你會痊愈的。」她說道,將他的自嘲誤會為沮喪,還試圖想安慰他。

她的單純議他訝異。只是,他毫不介意,反倒順理成章的,接受了她的同情,甚至縱容自己,貪婪的多享受一些她那悅耳的聲音。

「跟我說話。」他要求。

她沈默了一會兒,才問︰「你要听什麼呢?」

「什麼都好。」

她沈默得更久了。

「呃——我——我——」她眨了眨無辜的眼,無助的揉著裙腳。「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金凜睜開眼楮,望見她臉上的窘迫,心中驀地淌過某種不知名、且難以辨認的暖流。

「說說開於你的事。」他鼓勵。

「我——」幽蘭咬著唇,想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開口。「我就住在附近的別院里——」

他突然插嘴,黑眸中閃過一絲光芒。

「離這里最近的是哪個城鎮?」

「莫歸城。」她如實回答。

金凜在心中思索,表面上不動聲色。

莫歸城位於沈星江的出海口,是南國最北的一個港口,隔著浩瀚得看不見岸的江水,對岸才是北國,是離北國最近的地方,是個商港,卻也是個重兵駐守的軍港。

原來,他還在南國境內,還未渡過沈星江。

幽爾沒有察覺,身旁男人的靜默,繼續說道︰「春夏兩季,我居住在別院里。秋冬的時候,爹爹跟大哥會帶我回鳳城。只是,我很少出門,甚至未曾進過莫歸城,即使居住在鳳城里,大多也是待在宅子里。」

「為什麼?」

「我身子不好,不宜出門。」她低下頭來。「會在春夏兩季,搬來別院居住,也是為了調養身子。」她的柔弱與多病,讓四周的人們更急於呵護她。

憐惜的情緒,像是夏日的暴風雨,來得毫無預兆。

「患了什麼病?」金凜問,握住她的手。

她有些錯愕,想抽回手,卻還是不敵成年男子的力量,小手怎麼也抽不回來。粉女敕的臉兒,因為兩人的接觸,微微的紅了。

「只是氣血兩虛,大夫交代,需得好好調養,這些年已經好多了。」她低著頭,露出頸部優美的線條,粉臉愈來愈紅。「請——請——請你放開我……」她鼓起勇氣說道。

他不肯。

「我記得你的手。在我昏迷時,也是這麼握著你的。」他瞧見皓腕上,清晰可見的瘀傷,驀地擰起濃眉。「我弄傷你了?」他的拇指輕輕的擦過那些瘀傷。

最輕柔的觸模,卻帶來最激烈的感覺。她瑟縮得想躲,只覺得他的拇指就像是染了火,輕輕撫過時,就在她肌膚上,留下一抹火。

那種感覺,不是疼痛,而是一種比疼痛陌生、且更強烈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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