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 第4頁

嫂嫂還特地殺了只雞,說是歡迎她和小手的到來。

豆蔻很難相信兄嫂的態度會有這麼大的改變,心里暗自警戒。

當晚,她要小手睡覺時不要月兌衣服,以備隨時能逃跑。

結果,什麼事也沒發生,哥哥、嫂嫂好像是真的很高興她能回家。

豆蔻和小手就此在家里住了下來,每天跟著家人一起干活兒,生活雖苦,但一家人團聚,比擁有金山、銀山都強。

半個月後,要納秋糧,因為收成不太好,兄嫂請她幫忙,她便將逃出鑄劍山莊時穿戴的衣服、首飾都給了他們。

想不到曲無心待她是真的大方,隨手給她一根簪子都是純金瓖北珠的,當鋪估的價錢足可抵家里三年收成。

兄嫂樂壞了,晚上又殺雞給他們吃。

結果.這頓飯吃得她和小手睡了三天,再清醒,鑄劍山莊的人已經到了楊家集。

「為什麼?」豆蔻可以理解兄嫂因為家境艱難,想甩月兌她的心理。但他們為何要欺騙她?

「你得罪了那麼厲害的人,就不該再回來,你想害死我們全家嗎?」哥哥罵她。

「我回來的第一天就告訴你有人在追緝我們,是你說沒關系,你是我哥哥,一定會保護我……」

「如果你得罪的只是普通人,我們當然保護你。可是……」嫂嫂瞪著她。「你一個做丫鬢的,頭上插根簪子便能賣幾十兩銀,你的主人是我們惹得起的嗎?行行好,你別拖累我們了。」

原來是金錢惹的禍。她想起曲無心的大方,對比兄嫂的蓄意欺騙,她真的已經不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小手低垂著頭,沒有說話,默默地走了出去。他不要留下來連累豆蔻姊。

但豆蔻不死心,她從小在這里長大,對楊家集的大街小巷太熟了,不可能找不出一條生路。

她拉著小手沖出後門,哥哥想攔她,她一腳踢在他的襠部。哥哥滾在地上哀嚎,她沒理,徑自往外跑。

她耳朵還能听見嫂嫂驚訝的尖叫,以及追兵破門而入的呼喝聲。

嫂嫂拼命解釋,還給追兵們指路,依然消除不了他們的怒氣,屋子里兵兵乓乓的,不多時,豆蔻和小手都感受到身後傳來輕微的震動聲。

他們同時轉過頭去,看見兩間本來就搖搖晃晃的土瓦厝瞬間完全夷為平地。

豆蔻不知道兄嫂和佷子們有沒有順利逃出來,很奇怪,她的心湖沒有太大的波動,一點淡淡的漣漪劃過去,很快又消失了。

她開始變得無心、無感,腦海里只轉著一個念頭——怎麼逃出生天?

後來她帶小手逃到展城,這里是她第二熟悉的地方。

他們睡在破廟里,每天都把自己的臉抹得髒兮兮,以免被認出來,不敢上街乞討,就挖些野菜、樹根充饑。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個月,天氣越來越冷,冬天的第一場雪落下了。

苞他們一起睡破廟的乞丐中,有一個孩子凍病了,豆蔻看著可憐,就冒險去討些殘羹剩飯,熬成熱粥喂他。

小乞丐底子還不錯,熱食下月復,三、五天就痊愈了。他知道豆蔻和小手不喜歡上街,就主動擔起討三人飯食的工作。

當然,他討的食物是不夠吃的,豆蔻和小手還是要去外頭掏模些地衣、樹皮之類的填補食物空缺。

有一天,豆蔻和小手捉到一只野兔,他們高興極了。

晚上,三個人湊在火邊,吃了數月來第一頓飽飯。

他們一直笑、不停地歡呼,直想讓蒼天和大地都分享這份喜悅。

不料,小手樂過頭,讓人看見了他的真面目。

第二天,追兵到了。

豆蔻不敢相信,小乞丐竟是丐幫記名弟子。鑄劍山莊發出搜捕令,全江湖都知道,小乞丐亦同。

前一晚他看見小手的臉後,就直接把他們的下落傳回總舵,丐幫傳遞消息最迅速,只一夜,便斷了她和小手的生路。

小乞丐請她諒解,他只是盡自己的職責而己。但她不明白,大家相處這麼久,沒有感情嗎?他莫非不知,這種盡責會害死兩條人命?

她總是信任人,總是被背叛,這世上到底有沒有可以相信一輩子的東西?

最後,他們好不容易從展城逃出來,但已成驚弓之鳥,幾乎見人就躲;饒是如此,依然被認出兩回,直到第四次,她傷了腿,然後……

豆蔻和小手遇到了曲問情。

曲問情、楊豆蔻和小手來到小綠洲,他立刻卸下驢車,牽著老爺去喝水。

曲問情侍候老爺跟侍候祖宗一樣,他自己可以一天不吃東西,老爺不行。

豆蔻沒見過哪個人能待牲畜這麼好,一方面覺得他怪,一方面也想,他對驢子都有情有義,對人應該也不會太差吧?

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久,她對他的警戒心有變淡一點。

曲問情給老爺喂草料時,她就去生火準備晚飯。

小手躲在一邊清洗手腳。他短了一截的左臂太明顯,所以逃亡時,他都把手綁在背上,裝作齊根斷掉的樣子。

這樣一天下來,左半身都麻痹了,但為了不泄漏行蹤,小手還是咬牙忍耐著。

他不知道,他的行動都落在曲問情眼中。

曲問情沒有揭穿他,只是在看到他好難得解放、那只變青又無力的手時,眉間不自覺地一皺。這可憐的孩子,蒼天薄待了他!

那邊,楊豆蔻在喊?「可以吃飯了。」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就把幾張面餅烤熱,再煮個清湯,便算了事。

曲問情的驢車雖然很大,但大半空間都堆了老爺要吃的草料和飲水,真正人吃的食物很少。

可豆蔻和小手已經很滿足,對比他們自己逃亡時啃的草根、樹皮,面餅己是山珍海味。

三人吃完東西後,輪到楊豆蔻去清洗手腳。

曲問情涎著臉皮跟在她後頭。

小手擋住他去路。「你干什麼?」

「洗洗手腳,準備睡覺啊!」他回得理所當然。

豆蔻二話不說,轉身回到驢車旁,拖下一張大毛毯鋪在地上準備睡覺。

「咦……你不洗了?」見她沒反應,曲問情一張笑臉垮了下來。

「大。」小手瞪了他一眼,蹬蹬蹬跑回豆蔻身邊。

曲問情的臉皮也夠厚,只當沒听見。

沒有美景看,他也懶得打理自己了,跑到溝火旁添上幾根枯枝,然後窩在老爺身邊,陪它一起睡。

拉緊披風,閉上眼楮前,他的腦袋在老爺身上蹭了幾下。

「老爺,你真香。」這不廢話嗎?他這麼般勤侍候老爺,不香才怪。

豆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男人真的很古怪。

她閉上眼楮,精神卻沒有放松,雙耳還是高高地豎起,听著四周動靜。

沙漠的夜晚,沒有什麼蟲鳴鳥叫聲,只有風在呼呼地吹著。

豆蔻在心里默默數著時間,一刻鐘後,她睜眼,仔細觀察曲問情的臉。

篝火映在他臉上,照出一片柔和。

這個人平常就愛笑,睡著後,更是一張甜甜笑顏,很是討人歡喜。

她看著,不禁有些入迷,在他身邊,心情不自覺地放松。

希望這次沒有信錯人,她其實心里好怕好怕,不過和他同行卻有一種難言的安全感,雖然不知從何而來。

又看了他一會兒,確定他睡熟了,她放心地沉入夢鄉。

但她沒有睡得很熟,大約半個時辰她就會醒來一次,看曲問情是睡還是醒。

他不僅睡得熟,更沒翻身,就一個姿勢從晚上睡到天亮,這讓她更放心了。

她不曉得,他根本沒睡,這樣曲著身子,一動也不動幾個時辰,不是休息,而是折磨。

可為了不驚擾豆蔻和小手,他只能一直忍耐著。

太陽將升未升之時,也是沙漠最冷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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