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新眉眼飛揚,滿臉笑得燦亮。這對姊弟真好玩,居然都以為他對他們有意思,而且卯足了勁要保護自己的手足。
呵,他長得像大色魔嗎?即便是,也不至于姊弟通吃吧?
不過這樣親密的手足情卻是難得,讓他很是羨慕。
「雲錦!」水雲初卻是氣得跳腳。「你不要一天到晚把我的閨譽掛嘴邊好不好?!」
「不好。」水雲錦抖動長劍,在艾新面前挽了個劍花。「記住了,你若敢欺負我姊姊,獨孤九式下要你命喪黃泉。」
艾新有些呆滯。獨孤九式是什麼東西?就水雲錦比畫的那幾招嗎?要氣勢沒氣勢、要威力沒威力,雞都殺不死吧?
水雲錦警告完畢,又自顧練劍去了,留下水雲初按著額角不停嘆息。這弟弟真是越來越瘋了,為了反清復明,居然花大把銀子買了本莫名其妙的秘笈,說要練成絕世武功進宮刺殺皇帝。拜托,死了一個康熙,朝廷不會再立新君嗎?妄想這樣就推翻清廷,根本是作夢。
反正他也不可能成功,不理他。她招呼艾新一路走到了柴房,打開房門,指著里頭半屋子的木柴道︰「看在你第一天上工的分上,就只劈這些吧!記住,在水家,有工作才有飯吃,若任務未完成,那就抱歉了。」說完,她走人。
艾新繞著那三堆、每一堆都有他身量那般高的柴火走了兩圈,不得不承認,水雲初夠厲害。
但他哪會如此蠢,自己一個人受罪?眼里精光一閃,他抄起牆角的斧頭,又抱了十塊柴火來到後院水雲錦練劍的地方,把柴火一塊塊地堆起來,直疊到比他整個人還高。
水雲錦正練到興起,受到打擾,萬分不悅。「艾新,你要劈柴上別處去,在這里小心被我的劍風掃到,要是缺只胳臂斷條腿,可別怪我。」
艾新抬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黝深得讓水雲錦心頭一顫。
就在這一瞬間,艾新高高躍起,手中斧頭唰唰地揮了兩下,速度之快直如流星泄地。
但斧劈過後,木頭還是木頭,什麼也沒改變。水雲錦方被震住的心弦立即松了開來。「什麼玩意兒,還以為你有大本事——」
然後,他說不出來了,因為艾新對著木柴吹了口氣,高高疊起的柴四散落地,每一塊的大小都一模一樣。
這才是真正的武功吧!他剛才練的怕是連花拳繡腿都稱不上。水雲錦湊到艾新身邊,就想拜師學藝,艾新卻沒理他,收拾了地上的柴火,又去扛新的,繼續劈。
水雲錦看著他反覆地劈柴,一點靈光閃過腦海。
「大道王簡,武學招式其實不需要那麼花俏,只要把幾招有用的練到極致就夠了!」
艾新給了他一個贊許的笑容。
「我也來劈!」水雲錦很興奮。他終于看到自己成為高手的希望了。
艾新同樣開心,因為他拐到了一個白工。
第三章
當水雲初發現水雲錦居然幫艾新劈了大半屋子的柴時,氣得好想把弟弟一掌拍飛到天外天去。
想她如此聰明,怎麼弟弟腦袋里裝的都是稻草?!
「雲錦,你在干什麼?!」嘴里罵著,她一雙鳳目狠狠瞪著艾新。
瞧她那斜挑的眉眼里火光四射,兩朵紅雲襯得她頰若棲霞,艾新笑得好不歡快。他還是第一次看她這樣地失控,這樣地……賞心悅目。
很奇怪,他欣賞她的聰明,卻更喜歡她這種情緒外放、喜怒明顯的神色。
懊死,被他看笑話了。她怒哼了聲,掐著弟弟的耳朵,拖到一旁低聲道︰「你吃飽撐著啊?平時讓你劈柴,你推三阻四,今兒個倒好,劈了半天,你存心跟我作對嗎?」
「我哪兒有?」他這是在習練高深武藝。「姊,你不懂啦!艾新武功可好了,他一斧頭下去,柴木四散,每一塊都一般大小,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而且我還注意到,他劈了一堆柴,斧頭上卻連一絲木屑都沒沾到,這是什麼境界你知道嗎?是高人!我居然不曉得自己家里就藏了一個絕世高手,還去外頭買秘笈,我真笨。」
「你不止笨,還蠢到無可救藥!」她氣得踩他一腳。「你忘了我們救他回來時,大夫是怎麼說的,他內腑移位,又染風寒。好好用你那顆豬腦袋想一想,普通人內腑移位,還活得下去嗎?除非他擁有一身高強武藝,才挨得住這樣的重傷而不死。」
「對喔!我怎麼沒有想到?」
「你一顆心都在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上,又怎會想到其中細節?」想再捶弟弟兩拳,但畢竟是唯一的手足,她還是心軟了。「雲錦,算姊姊拜托你,別再作武林高手的夢了,踏踏實實地學做生意好嗎?唉,你居然為了買本莫名其妙的秘笈花了三百兩銀子,我真是……」這筆大虧空,老天爺,她要如何補啊?
「只要那條破規定在的一天,我們的織造坊就不可能重新興起,還做什麼生意?」他還是覺得反清復明有前途。
「雲錦!」她小心地看了艾新一眼,發現他又在劈柴了,並未注意听兩姊弟的談話,懸空的心這才安了下來。「下次再讓我听到你妄議朝政,我剪了你的舌頭!」她壓低聲音警告著。
早知姊姊膽小,水雲錦也不與她強辯,只道︰「我有分寸,你別一天到晚瞎操心。至于那三百兩……給我半年時間,我保證連本帶利補回來。」
「是喔,說的比唱的好听。」
「愛信不信隨你,反正我是找到一條好門道,雖不能真正地重振家業,維持下去卻是不成問題。」
包有甚者,給他五、六年,只要大計得逞,他可以把「天」整個翻過來。
「你可別干些違法亂紀的蠢事啊!」
「知道了。」只是心里有句話沒出口;他從不承認滿清朝廷訂的律法,既無法,又如何違法?
她看弟弟也不像有本事惹出滔天大禍的人,對他應該是可以放心的。
而真正需要她戒備的是……她目光轉向還在劈柴的艾新。
「雲錦,你先去用晚膳,我跟艾新說幾句話。」
「可我的柴還沒劈完呢!」
「你愛劈,我明天買一堆給你劈。」她推著弟弟出了柴房。「快去吃飯啦!」
待水雲錦走後,她才施施然走向艾新。
「果然好手段,這麼輕易就騙了我弟弟。」
艾新放下斧頭,坦然地注視她。的確,他是哄了水雲錦幫忙劈柴,但藉此鍛煉他的意思卻是真的,只要水雲錦照著他的安排做,長則七、八年,短則三、四年,必入高手行列。
她被他看得心驚膽跳。「你……不會真的教雲錦武功吧?」
他兩肩一聳。為什麼不呢?
她可不敢告訴他,弟弟是個反清人士。誰知道這個正統滿人會不會因此誅連她一家?
「雲錦不能學武。」
他唇角勾起,淡淡的淺笑中帶著幾分魅力,如有一道月華穿窗而入,就落在那柔和的笑顏上,霎時,破舊的柴房化成了盛放的桃花林,漫天粉辦飛舞。
一股灼熱的、濃烈的香氣,攪亂她的心緒,熱流沖紅了嬌顏。
不由自主,她低下了頭,卻失去了與他對視的勇氣。
他大掌拍了下她的肩,比了比兩人,還有洞開的門戶外那早已走遠的身影。
和水雲錦一起劈了半天的柴,他也沒太多的收獲,就是把水家上下了解了一遍。
同是順治十四年出生,他跟水雲錦一樣的年歲,這已經是個可以為自己作主的大人了,他哥哥十二歲大婚呢!難道她想照顧弟弟一輩子,將好好一個大男人看成廢物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