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織王 第7頁

懊放手了,手足之情雖是一生的事,但沒有誰得為誰的一輩子負責,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人生路,是福是禍,總要走一遭才知。

像她這樣把全部的責任往肩上扛,不僅得不到別人的理解,還徒增自己的煩惱與壓力,何苦來哉?

當艾新的手觸踫到她的身體,一種溫暖中帶著慈悲的撫慰緩緩梳理過她那早熟、又為家計奔波操勞的疲憊靈魂。

說不出的放松讓她雙腳一軟,嬌軀便那麼癱坐在地了。

這個男人懂她。她的心在呼喊著,從來沒有一個人懂她,為什麼這個陌生人敞得到?她突然有一種想哭又想笑的沖動。

想不到她生平第一個、也可能是唯一一個知音,竟是皇室中人,也是水雲錦最痛恨的韃子,間接害得水家從天堂掉入地獄的凶手。

她不在乎他的出身,她更珍惜這份心跟心相連的感覺。可雲錦能明白嗎?

艾新看她突然倒下,心一慌,著急地蹲到她面前,伸手要扶她。

他的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溫柔與關心,她看得既心動,又隱隱悲傷。

「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答應我,別教雲錦武功。」

他的眼里浮著疑問。

「學武對他沒有好處,甚至可能帶來致命危險。」

他搖頭,拍著結實的胸膛,表示練武只是強身,他不會真的把水雲錦訓練成武功高手。

她有些煩躁。要怎麼說才能既掩飾水雲錦的反清心思,又讓艾新了解,強壯的雲錦只會給大家帶來惡運。

「雲錦的個性說好听點兒是情義兼顧,但世上有多少事是可以讓你兩邊討好的?面臨抉擇的時候,你可以果斷地選擇某一邊,雲錦卻不行,他總希望兩全其美,所以他會用自己的性命拚出一個圓滿結局。你如果教雲錦武功,就是給了他一柄可拚命的武器,你希望看到那一天的到來?」

她的話中肯定另外有話,但他一時還猜不出她心里藏的秘密是什麼?

想了想,他點頭。只要水雲錦不纏著他學武,他可以不教。

問題是……他指了指兩人的臉,表示水雲錦的容貌是一大禍害,如果沒有一點自保能力,可能會有麻煩喔!

「這……」她按著抽痛的額角。「你說男人長一張那麼漂亮的臉要干麼呢?惹禍嘛!」

他一手比臉,一手指天。

「我知道容貌天生,但……他也美得過火了。」

他對她豎起一根大拇指。

「是喔,男生女相,天生好命。」她撇嘴。「迷信!」

「姊,你們還在講喔!」水雲錦已經吃飽,又跑回來了。「真搞不懂,艾新又不會說話,你們也能一句一句聊得那麼開心。」

艾新和水雲初對視一眼,心底一股濃濃的默契升起。

這世上有些人,天生敏銳,當他們遇上了,又能彼此欣賞時,只要眉眼流轉,便能心意相通,成為知己。

慶幸的是,艾新和水雲初就是這樣的人。

她淡淡地笑,吟唱的聲音似翠鳥嬌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艾新笑得越發歡快,彎彎的眉眼,一身的燦亮。

★★★

水雲錦說可以在半年內把虧空的三百兩補足,水雲初原本也不信,但第三個月起,他就開始搬銀子回家里了。

她問弟弟怎麼賺的錢,他也不說,只道不偷不搶。

基于手足間的信任,她也不想私下調查弟弟的行蹤,便找上了艾新。

「你知道雲錦最近在干什麼嗎?」

他正在廚房里揉面團,自從她發現他武人的手勁揉出來的面特別有味道後,每次做包子,都要他進廚房忙一回。

而水家幾乎天天蒸包子,偶爾是改做饅頭。

艾新終于知道,為什麼水雲初常常指著他的臉叫「包子」,因為她太愛吃包子。

有時候他會想,一個堂堂皇子做出來的包子,若拿到集市去賣,該訂個什麼價錢?也不必價值千金,一顆一兩銀,他就削翻了。

但幻想終歸是幻想,他悠閑的生活正過得有滋有味,才沒那麼笨去自曝身分呢!

听到水雲初的問話,他只聳聳肩。水雲錦又不歸他管,他怎知水雲錦日常行為?

「那你猜雲錦是怎麼賺錢的?」

他沾著面粉的手在灶頭上寫了四個字︰坑蒙拐騙。

「不可能,雲錦告訴我,他不偷不搶的。」

他似笑非笑望著她,圓潤的臉更像他手中正在做的包子。

她每次看到他這張臉都禁不住想笑,實在……太可愛了。

「你在家一定很受寵。」

受寵?的確,他阿瑪把他寵得讓半座皇宮的人都想砍死他,剩下的人則認為下毒比較好。

只有哥哥對他真是沒話說,一心護衛,從沒起過二意。

說來他也快兩年沒見到康熙了,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他有點想念哥哥,但絕對不想再回皇宮。

揮揮手,他的指頭在「坑蒙拐騙」那四個字上來回劃了幾下。

她的視線跟著他的手指溜了半晌,大驚。「你的意思是,雲錦的銀子雖不是偷搶來的,卻也是經由不正當手段取得?」

他再度聳肩,又轉過身去揉面團。

「雲錦的錢究竟如何得來?你能告訴我嗎?」

他歪著頭看她,希望她別把他當神仙,他雖然敏銳又聰明,也只能猜測一些事情,無法事事了若指掌。

「雲錦這笨蛋!」她銀牙暗咬,恨不能把弟弟捉來打一頓。

這種欺騙行當如果容易做,她會放著白花花的銀子不賺,苦苦撐住那要倒不倒的織造坊?

今時不同往日,當今聖上英明,百官也算有序,民間雖有天地會圖謀復國,但經過幾次打擊,力道已如江河日下,再威脅不了清廷統治。

水雲錦永遠都不會明白,混水之下才好模魚,而在這種君明臣清的情況下去做違法勾當,那叫找死。

「走,跟我去把雲錦那小子捉回來。」說著,她拉著他就要往外拖。

他穩住馬步,停下被拖動的身子。

「你干麼,跟我比力氣啊?」

他指著灶上一片狼藉。

「回來再收拾。」現在是她弟弟比較重要。

他苦笑,比比自己一身狼狽。

「又不是要你去打擂台招親,你這麼在乎外表干麼?」她心里不太痛快,莫非他也是那種喜歡風流戲耍的人?

他是不在乎自己打扮得好不好看,但至少要干淨吧?讓他一身面粉的上大街去逛,她不嫌髒,他還擔心嚇著路人呢!

「你這麼愛漂亮,自己去妝扮吧!」她一跺腳,氣呼呼地走了。

他納悶地搔搔頭,又弄得自己一臉面粉。奇怪,好端端的,她生什麼氣?不過是讓他洗個手腳再出門嘛!又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現在怎麼辦?去追她,還是先回房洗把臉?他想了想,終是放她不下,邁開大步追了上去。

在回廊處,他追到水雲初,拉住她的手,卻被她一把揮開。

「你不去打扮一下,好好招惹幾個大姑娘小媳婦的青睬,追我做什麼?」

他眨眼。是錯覺嗎?她好像在吃醋耶!

你為何生氣?他又拉起她的手,在玉掌上寫了幾個字。

她甩了幾次甩不開,便抬腳踢他一下。

「你是我的誰啊?我干麼生你的氣?放開啦!」

不管是用腦袋想,還是以他天生的敏銳心思,他百分之百肯定她發火了,而且是一種羞怯中帶著慍惱的火。

他繼續在她的手上寫字。你是在嫉妒?

她嬌顏轟地燒成了一片火紅。「去死啦!誰嫉妒你?!」

那雙柔媚的鳳目染著水霧,妖嬈多情中含著一點哀怨,直看得他心頭震蕩。

不自覺地,他手中的力氣松了下,她乘機一溜煙地甩月兌,跑了出去。

他仿佛還看見她窈窕的身影,隨著奔跑,漆黑的發瀑揚起又落下,而那截火紅的玉頸就在黑發中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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