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織王 第10頁

呼,他吐了口長氣,一撩長袍,揚起清風,飄然出塵,正如三月天那輕拂春水的綠柳。

「謝謝你的不問。」他在水府大門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她柳眉一軒,蓮步輕擺,走到他身邊坐下。

他鼻端聞到一陣清雅的香氣,不像花兒,也不似青草,是……對了,宮里有一片竹林,從前每當他心悶的時候,便往林中一躲,藏它幾個時辰,讓哥哥找翻天。

那竹林里就是她身上這種清爽瀟灑、又不月兌秩序的味道。

他的心前所未有地放松,無比地舒服。

「在水家的這段日子,是我出生至今過得最愉快的。」正因她的知心,松了他的防備,他反而樂意說了。「我的家……很大、很麻煩、很多的勾心斗角,所以我一直不想回去。」

「但你還肯提起它,就表示那里依然有你記掛的人。」

他撇頭,望見她清澈的眸,不自禁地迷醉了。

「我其實挺想我哥哥的,但我若回去,對他、對我都不好。」

「我可以就此猜測你們兄弟感情很好嗎?」

他點頭。「我幾乎是哥哥看著長大的。」玄燁只長他三歲,但他仍然記得,玄燁用稚女敕的身體、縴細的手臂護衛他的情形。

他總愛說︰這是我的人,誰敢動他一根寒毛試試。

沒有玄燁,就沒有之後的福榮,和現在的艾新。

「那麼你離家前便該與他說清楚,以免他擔心、不安,甚至誤會自己是不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才堅持不回家。」

「不至于吧?」但話說得很心虛。在他心里,玄燁一直很厲害,沒有什麼擊得倒他,所以……他似乎輕忽了玄燁的情緒。

「我不是你哥哥,所以無法體會他得知你離家出走時的心境起伏。不過若雲錦對我干出這種事,我肯定饒不了他。」

「你的意思是,哥哥的懲罰很快就會降下來?」

「都說了,我不是你哥哥,我怎麼知道他會如何做?」

他白她一眼。「你這樣嚇人真不道德。」但偏偏戳中了他的弱點。他們兄弟感情很好,所以他更在乎玄燁的心情,如果玄燁為了他干出什麼蠢事,或者氣壞身子,他會後悔一輩子。

「忠言總是逆耳。」她聳肩,似笑非笑地睇著他。

他與她的鳳目對瞪著,良久良久,又噗哧一笑。

「你是故意要讓我心里不安的。」

「我這是在告訴你,不告而別是件很差勁的事,若有一天……」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淡淡的悲傷在鳳眸里飄蕩。

他心疼,探過手,握住了她扭絞衣角的柔荑。

「放心吧,我不會再做出不告而別這種事的。」

她反手握緊了那只有力的手掌,感謝他的知心。若有一日,他們必得分離,那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不是徒留相思、遺憾無窮。

★★★

水雲錦也不是蠢蛋,睡了一夜後,心情平靜下來,再去回想艾新面對江寧織造局長曹璽和制台大人的景況。

很奇怪,艾新似乎才是那個主導者。

若說他這條命是艾新花錢買回來的,那艾新應該對兩位大人畢恭畢敬才是,沒道理整個立場顛倒過來。

還有,艾新既然不是啞巴,為何一直偽裝?他是否別有目的?

于是,公雞才啼,他便將艾新從被窩里挖了出來,不停地逼供他的真實身分。

艾新昨晚跟水雲初聊到四更才睡,現在是困得要命,再被水雲錦一糾纏,簡直要瘋子。

「你的那些問題雲初都有答案,你自己去問她,別吵我睡覺。」

「雲初?!你什麼時候跟我姊姊這般親密了?」水雲錦揪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問。「老實招來,你是不是——」

「如果你又想提她的閨譽問題,省省吧!她從來不在乎那個。」艾新揮開他的手,打個哈欠。

「姊姊就是太笨了,才會被你這種人耍得團團轉。」他吼著,又要撲上來。

到底誰笨啊?艾新沒耐煩地一指點了他的穴道。「雲初讓你好好反省自己的過錯,你就想出這麼些爛東西來?」

「我有什麼錯?若真有錯,也是當初不該答應姊姊救你回來,害她閨譽受損!」渾身動彈不得,水雲錦只能以咆哮來發泄心中的怒火。「姓艾的,你欺負我姊姊,早晚有一天,我要你以命相賠!」

「這里沒有姓艾的。」他姓愛新覺羅,謝謝。「再則,我與雲初心意相通、兩情相悅,難道還要經過你批準?」

「什麼?!你們——該死!你們知不知道,無媒苟合是要浸豬籠的!」

「白痴。」艾新受夠了這位水大公子的胡言亂語了,索性再加一指點了他的啞穴,換來一室安寧,再繼續睡。

這一覺就直到了日上三竿,水雲初來請,他方才起身。

簡單換過衣服,他打開房門,迎面便見到她清秀的嬌顏,一股靈秀直淌入他心坎。

無比的輕松在四肢百骸蔓延,讓他舒服得想申吟。

「要不要進來坐一下?」

簡單的一句話,便勾起了她滿眼的溫柔。

今天上午發生了很多事,讓她的心有些亂,但是看見他,一如既往的親切與平和,所有的不愉快便煙消雲散了。

他對她伸出手,她很自然地將柔荑搭上。

當他們攜手走入小小的寢室時,那份自然就像他們早已如此千年百載,不需要激情,一切水到渠成。

水雲錦看到他們相處時的和諧,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看姊姊對艾新那敞開心懷的信任、有如家人的親切,要說他們之間沒發生什麼事,打死他都不信。

完蛋了,姊姊真的被欺負了……水雲錦一臉如喪考妣。

水雲初這才發現弟弟像根木頭似地杵在房間里。

「雲錦怎麼在這里?」

「他還沒五更就來了,問我的來歷、目的,還有你的……那個……」艾新實在不好意思說,她弟弟對她的閨譽看重的程度簡直是變態了。

水雲初走過去,朝著水雲錦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讓你反省自己的過錯,結果你就想些有的沒有的,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

水雲錦身不能動、有口難言,氣得俊顏通紅。

艾新看他可憐,兩指解了他的穴道。

水雲錦立刻跳起來叫道︰「你們兩個立刻成親!」

這下子,艾新和水雲初同時給了他一巴掌。

「你又想到什麼邪惡的地方去了?」她瞪眼。

水雲錦捂著腦袋,無比地委屈。「你們兩個都親密到……像這樣共處一室,卻不成親,成什麼體統?」

要不是看他疼得臉都皺起來了,水雲初一定再給他一掌。

「看清楚。」她把弟弟的身子轉過去對著大門。「房門洞開,可見我們光明正大、清清白白,哪里沒體統了?」

「可是你們手牽手。」

這回換艾新拉起他的手了。「我也與你牽手了,我們是不是也要成親?」

水雲初實在是被弟弟的迂腐氣死了,一把推他出了房。「你再給我回去反省一回,想不出自己的錯處,今兒個你就別吃飯了!」

看著水雲錦憤怒、委屈、不滿的背影消失,艾新忍不住好奇。「你一點提醒都不給他,確定他能反省出什麼?」

「有關你的來歷,我早就提醒過他了,他總是記不住,我有什麼辦法?」至于水雲錦一心反清、視國法如糞土的事,她可不敢在他面前提,只能暗地里再敲打、敲打弟弟了。

他給她倒了杯茶。「你怎麼提醒的?」

「最初在巷子里救你的時候,我就發現你身上那襲紅衣是御用之物,便告訴他,你來歷不凡,當時他還說懂了,結果是什麼也不明白。」

艾新只能嘆息,以水雲錦執拗又迂腐的個性,專心讀書做學問興許是好的,但要他做生意,怕是水氏織造坊的災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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