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病弱的小女孩讓他的心充滿矛盾。忍不住,他伸手撫了撫她及肩的青絲,果然,身體不健康的人,發絲就少了一般人的柔順光滑,有點毛燥和枯黃,但纏在指間,卻似繞進了心坎。
得到他的保證,她開心地笑了,眼楮亮閃閃。
她直起身子,又在他另一邊的頰上印下一吻。「謝謝你,不過下回我要親這里喔!」她手指滑過他的唇,然後像條小泥鰍似溜回床上,整個人縮在被窩里,不好意思再看他。
好害羞啊,她這麼主動,他會不會認為她太放肆?
可是……她就是想親他嘛!打見第一眼起,她就被這俊臉勾得暈頭轉向,如今兩人已正式交往,她要還忍得住不踫他,她就不是洪虹了。
對她而言,想做的事不馬上做,就代表了很可能沒機會再做。
喬紹均呆呆地看著病床上那拱成一團的「被繭」,臉紅心跳外又有些好笑,似乎被輕薄的是他,為什麼她表現得比他更激烈?
但她的吻……輕若鴻羽,似春風拂面,他一點都不覺得討厭。
他不喜歡人踫他,可是與她的親密行為,沒有反感,他心里只有錯愕和一點甜。是的,他心底有一種柔軟在浮起,帶著蜜般的芳香。
真的喜歡上這個小他十八歲的小女孩了嗎?他伸出手,第一次有如此強烈想要主動踫觸一個人的。
他兩手環住「被繭」,輕拍兩下。「出來吧!小心悶壞了。」
「你先去浴室把身上的酒味洗掉,我再出來。」被里傳來她悶悶的聲音。
「你這是不好意思?」會害羞就不要做,弄成這樣不是自虐嗎?
棉被里靜了好久,才傳來她嬌嗔的聲音。「對啦!人家害羞不行啊?這可是我第一次親男孩子,嗯……你梳洗的時候小心些,別把我的吻洗掉了。」
他忍不住好笑。「你干脆讓我別洗臉。」
「不行,下回我還要親,髒兮兮的,我怎麼親得下去?」
他實在受不了了,低聲笑了起來。「小虹,你啊……讓我怎麼辦呢?」或許真的愛上她了,因為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感到生命如此充實。
這個「被繭」,他想一直抱著,不要放手。
第五章
喬紹均不知道別人做看護都是怎麼樣的,但他照顧洪虹卻是勞心又勞力。
小丫頭還像是個病患嗎?精神比誰都足,出加護病房第一天已經會手腳並用蹭到輪椅上,企圖溜出去玩,幸虧被他擋住了。
休養三日,她有力氣四處走了,跑得更是歡快,往往他眨個眼,她人影已不見。
如果她真的有本事照顧自己,會自己乖乖回來,放任她到處轉轉,透口悶氣,他也放心。
偏偏,她愛玩,也有跑出去的力氣,就是沒有堅持的韌性;常常玩上兩、三小時,累了,就近找張躺椅、一塊草地,倒下便休息了。
她沒有一點防備心耶!完全不怕在她眯眼養神中,若有惡徒對她不軌怎麼辦?
「小虹、小虹,你在哪里?」所以這兩天醫院常發生這樣的景象,一個模樣帥得不得了的男人板著臉,在前庭、後園一寸地方一寸地方的找人。
「小虹……哇!」行到停車場,他腳下不知絆到什麼,差點摔個五體投地,低頭一看。「小虹!」
「嗨!」洪虹扶著一輛休旅車站起來,對他招招手。
「你躲在這里干什麼?」他快急死了;不過那張俊臉還是萬年不變的表情。
洪虹如果不是先看過他犯傻挨打的拙樣,一定會被他這副不慍不火、超然月兌俗的神仙樣騙到,以為這家伙就是從月亮上走下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可因為她知道他也是要吃暍拉撒睡的普通人,所以她注意到了他額上的汗,和那有點微微嗄啞的嗓子。
「你找我很久啦?」可憐,喊得嗓子都啞了。她彎下腰從地上拎起一罐喝了一半的可樂。「來,喝口汽水潤潤喉。」說著,她又掏出手帕替他擦汗。
那在額上飛舞著的小手有點涼,卻很溫柔,讓他的心又不自覺柔軟,唇角在自己沒發覺的情況下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不過……「你可以喝可樂嗎?」听說這玩意兒對身體不好吧?
「又不是每天喝,久久喝一點沒關系啦!」她回他一張笑眯了眼的可愛女圭女圭臉。
「是這樣嗎?」依照他看護她四天的經驗,她常常用「人生苦短」做藉口,去嘗試很多令他頭皮發麻的恐怖活動;可嘆他還是無法對她生氣,這大概是她每一任看護都由最初的嚴格看管,到最後放任她盡情享受生活的原因吧!誰也不想她某一天走得遺隱。
只是喬紹均更希望她知道一件事。「淺嘗即止才叫試。既然你自己也說可樂只是久久喝一次,那麼希望你這次住院期間,就喝這麼一次可樂。」
「唔!」用不用管得這麼嚴?喝可樂是她少數的嗜好之一啊!「三天一次好不好?」
他沒有說話,一樣面無表情。
她當場就覺得心頭忐忑不安。「OK、OK,從現在起到出院,我不喝可樂就是。"
真有點怕他這種可以穿透人心的眼神,太有震撼力了。
「鹽酥雞也是。」他吸吸鼻子,空氣間殘留的味道應該是鹽酥雞沒錯。想來她躲在停車場就是為了偷吃這些違禁品吧!
「哇,你鼻子也太靈了吧!」她都偷吃完,毀尸滅跡了,他居然還嗅得出來。
「那是因為鹽酥雞的味道太濃。」
「其實吃點鹽酥雞也沒什麼不好啊!記不記得,我剛出加護病房那天,你還買了羊肉爐給我做點心呢!」
「犯過一次的錯,我從不會再犯第二次。」正因有過羊肉爐的糗,後來他仔細詢問了她的主治醫生有關她飲食的忌諱,才知那些少油、少糖、少鹽、多縴維的注意事項。
「那我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你要活著才有機會享受人生,不要老是拿命不久當作放縱的藉口。」
「我不信你沒放縱過。你十八歲的時候在干什麼?有沒有參加社團?交女朋友?蹺課?」她每說一樣他就搖一下頭,搞到最後她都懷疑他是不是一出生就是三十六歲的美少……美中年。「那你年輕的時候都在干什麼?」
「讀書。」
「然後呢?你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讀書吧?」
「我當然也需要睡覺和吃飯,梳洗,但除了那些例行公事外,其他的時間我都用來讀書了。」所以他年年拿全校第一,不是因為他特別聰明,只是他比別人用功三倍。
書呆子,她算是服了他了。「你這麼喜歡讀書,怎麼沒有走研究路線,最後卻去學做小提琴?」這幾天常看他拿著木頭在那里雕呀雕的,問過他之後才知道他是小提琴制作師。她偷偷請妹妹到樂器行詢問,發現喬紹均在小提琴界居然很有名,有「小提琴王子」之稱,差點嚇掉她下巴。
「因為沒有必要再用功了。」十八歲以前他拚命讀書是為了討父母歡心,但他們終究離了婚、終究舍棄他,自此起,他再沒有努力的目標。學做小提琴只是一個意外,他搬到芝加哥,新家附近就是小提琴制作廠,耳濡目染,就此走上這條路。
听他的聲音硬得像石頭,她心知問到了他最忌諱的心結——他父母離婚,卻為了不想做他的監護人而爭吵不休。
「幸好你現在不整天鑽書堆了,否則你來照顧我,隨身帶的不是木頭和雕刀,而是一本又一本的專業書籍……」她做個昏倒的姿勢。「我肯定會被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