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弄人的貝多芬 第11頁

雷因送她兩個眼白。「你覺得朝這方向走是去哪里?」說著,他找水芝茵去也,再不想看周姨一眼。

周姨氣得渾身發抖,卻又拿他無可奈何。「走著瞧,我一定會奪回當家作主的位置。到時,我非把你趕出去不可。」

他又不長住水家,管她趕不趕?雷因直接進了水芝茵的閨房,說道︰「林少爺在電話線上。」意思是問水芝茵要不要接?

她突然呆了,兩朵紅雲倏忽浮上粉頰。

說實話,這還是雷因第一回見到水芝茵流露出少女的嬌羞神態,平時的她根本像只奸詐的小狐狸。

她這模樣真是可愛。雷因不禁在心里贊賞著。

水芝茵低下頭思考良久,忽爾抬頭問道︰「我應該接嗎?」

「呃?」雷因呆了一下。「接不接電話這種事也要問人?你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要接啊!」

水芝茵瞪他一眼。「你真的完全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思耶!」

女孩子的心思就像沉落海底的針,誰模得清啊?就說她好了,前一分鐘還鄭重警告他,若犯了她的忌諱,要恨他一輩子。

下一刻,她居然就請教起他愛情問題,他要答得出來才有鬼。

「小姐,現在的問題是,你要不要接林少爺的電話,與我了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思無關吧?」

水芝茵低哼一聲,檀口微張。雷因以為她要告訴他答案了,想不到她發出來的聲音是——「周姨,麻煩你過來一下。」

「小姐。」周姨立刻走進房里,可見她根本就一直躲在門邊偷听。她會讓雷因來叫水芝茵,純粹是想看雷因出糗。

而雷因也如周姨所料,厘不清水芝茵的少女心,讓她白了好幾眼。

周姨用著「我贏了」的眼神走過雷因身邊,然後俯近水芝茵耳畔,兩人嘰嘰咕咕談了好一會兒。

好蠢喔!雷因只想閃人。女人是世界上最麻煩的動物。

片刻後,水芝茵終于決定由周姨去幫她接電話,告訴林永杰,她身體不適,請他過兩天再撥。

隨後,周姨帶來林永杰的回復——林少爺近日事忙,恐有一段時間無法來探望小姐,請小姐多多保重。

水芝茵嘗場紅了眼。看得出來,她其實很想見林永杰,也想听他的聲音。

雷因更是一肚子疑惑,她既然很想林永杰,干麼不接他的電話?

也許他一輩子也弄不懂少女心,唉……

雷因在美國主修復健,副修心理學。

他知道要成為一名成功的復健師一定要了解病人的心理,並得到病人的信任。

不過很遺憾,他在學校里學的知識完全不適用在水芝茵身上。

但這倒不至于引起他太大的不安,真正讓他極度煩惱的是——水芝茵很習慣、也很喜歡勉強自己。

她太倔了,有著不服輸、不認命的性格,只是太剛易折,過與不及對復健者來說都不是好現象。

「小姐,做復健要適量,過度的練習反而對身體有害。」

自從他為水芝茵設計好全套的復健計劃後,已足足過了一個月。

起初,她進步很快,但慢慢地,她的身體反而變差了。

他反復檢討自己的設計,明明從飲食到運動,他都做了完整規劃,怎麼會這樣?

他不解,日夜觀察她三天,終于發現癥結所在。

他每天幫水芝茵按摩麻痹的雙腿,配合電療、水療和針灸。這些治療都是有計劃漸進式的,過多或過少都會影響復原情況。

但她求好心切,因此暗地里將水療和電療的次數加倍。

雷因看了差點昏倒。

「怎麼樣才算適量?你知不知道我坐在輪椅上多久了?四個月又八天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心情益發急躁。

雷因了解,但還是得阻止她胡來。

「所謂適量就是,如果醫生說你一天只能吃一顆消炎藥,你就要照著吃,多或少都會傷害身體。同理,復健也是一樣。」

「問題是,依照你的計劃書,我努力了一個月還是沒辦法行走。」

「但你可以站了啊!」之前,她是連站都不能站的。「因為一開始的錯誤治療讓你的身體受到雙重傷害,現在你絕不能蠻干,得按部就班來,否則只會弄巧成拙。」雷因解釋著。

「你說得簡單。你可知道無法自由行走的痛苦?你可知眼睜睜看著原本屬于你的東西慢慢遠離你身邊的無助?大道理人人會說,可是這對我一點幫助也沒有。」

他定定地望著她半晌,長喟口氣。「是為了林少爺嗎?」林永杰已經整整半個月沒有來探望她,甚至連通電話也沒有。

水芝茵真的很討厭雷因,他總是戳進她的痛處。

「滾出去!」她不想見到他,連听到他的聲音都覺厭惡。

但雷因卻無法放下她。「你如果真的想他,為什麼不打電話給他?」

「你要我一個女孩子主動打電話給男人?那我還要不要臉啊?」

「這跟要不要臉有什麼關系?平常你要任何東西都會主動去爭取,為何感情不行?」

「因為我不要讓人以為我死纏著他。」

「你們是未婚夫妻,偶爾互通電話,談談情、說說愛,天經地義,跟死纏有什麼關系?」

「若我還是健健康康的水芝茵,這的確正常。但現在我瘸了,再主動連系他,別人會怎麼想?」

他搖頭失笑。「說到底最看不起你的就是你自己。你覺得自己已配不上林少爺,不敢向他示好,卻還奢想他對你感情不變,這有道理嗎?」

「如果今天你是我呢?」她灼灼的目光像天上的烈陽。「你也能這麼理所當然地認定自己受傷之後,周圍的人看你的眼光不會有異,你的世界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他覺得心口被她的目光燒得好熱好熱。

記憶不自覺地回到九年前,他受傷後在醫院里醒來,見到扭曲變形的雙手時,剎那間,他的生活崩毀了。

一直到現在,他被斬斷的人生依然沒有恢復。

但他找到了另一條路。

如今,他過得還算不錯,可偶爾,他還是懷念過往。倘若沒有那場意外,現在的他會變成怎麼樣?

他常常幻想,不過幻想永遠無法成真。

他看著她,感覺她的挫敗和不安一點一滴地流進心里,伴隨著他的過去,在身體里糾纏,化成一股無法言喻的情感,奔流全身。

「過去的已經過去,再也不可能回來,不如放眼未來。」這是經歷挫敗九年後,他才悟通的想法。

水芝茵只是嗤笑一聲。「你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也能說出這樣的話?」

聞言,他登時呆滯。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拿來賣弄什麼?」她冷道。

他渾身一震,默默地低下頭去,離開她的房間。

也許他太自大了,也許他已經忘了年輕的滋味……忘記在大人眼中,尿床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在一名幼稚園生心底,他們是真的很煩惱。

唉,煩惱是沒有大小之分的。

十二月十八日,水芝茵的生日。

餅去,每到這一天,父親總會為她舉辦一場盛大的慶祝會,邀請政商名流、親朋好友齊聚一堂。

曾經,她很厭惡父親這種行為,總覺得自己被利用了。這一天應該是她最開心的日子,卻只能淪為大家談生意的時刻。

但如今,她好懷念那只有熱鬧、卻無多少真意的舞會。

起碼那時候,她不是自己一個人,有很多人陪在她身邊。

人是不是總在失去後,才會體驗到擁有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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