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也解釋了嚴美喬不時失控,卻無記憶的行為。
「可惡!」久等不到護土的到來,房卿嫵怕她咬傷舌頭,遂放開拐杖,讓尚未痊愈的腳自然滑落地板。
她連滾帶爬地靠近嚴美喬。「美喬,你听得見我說話嗎?」她慌忙地四處找,看有什麼東西可以讓她咬著。
最後只有自己的外套可以利用,她月兌下衣服捏成一團,使力塞進嚴美喬嘴里,以防她咬到舌頭。
「美喬!」該死,她不懂得如何處理這種事啊!誰快來幫幫她?「護土!」她大叫,看見嚴美喬不斷痙攣,但她臉色蒼白,呼吸停止,竟如尸體一般,毫無生命反應。
「美喬!」房卿嫵驚呼,拉開她的衣襟,才想為她做人工呼吸,一樣東西映入眼簾,她徹底呆了。
※※※
嚴箴一听說嚴美喬在醫院里昏倒,也顧不得正與客戶開會,丟了生意便往醫院沖。
「美喬!」來到醫院,只見房卿嫵呆坐病房外,一臉淒然。「小嫵兒?」他坐到她身邊,雙手拉起她的桑荑。「你怎麼了?」
她的目光從他關懷備至的表情,望到寬厚的胸膛,直至溫暖的大手;每一樣都曾是她萬般眷戀的,可如今,那親密卻變成了隔閡,看著他,她只覺無限悲淒。
她搖頭,眼眶有幾許水霧在聚集。「我找到火災當夜,與楊耘揩相撞的女子了。」
他忽然有一種被雷打到的感覺。「難道是……美喬?」
她自口袋里掏出一只花旗鎖,上連一條黃金細煉,鎖面刻有「吉祥如意」四字,正是那夜被楊耘揩竊去的骨董之一。
嚴箴接過花旗鎖,面色一片鐵青。「為什麼美喬會有這玩意兒?」
房卿嫵空洞的目光投向不知名的遠方。「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
「怎麼可能?」他難忍激動。
「如果美喬患有癲病癥,情況已嚴重到人格異變,發作時偶爾會喪失意識,那就有可能了。」她的語氣一點一滴地變冷。
「癲癮癥!」他茫然低語。「為什麼沒人告訴我?」想起自己一味地排斥美喬,怒罵她的任性行事,哪知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一切全是疾病作祟。
「這幾年美喬不是常常來找你?」
「她是來求助的?」他雙肩重重地垮下。「我從沒想過,我……我從未努力去體會過她的心情,我……」
「除了你,她還能向誰求助呢?」她輕撇了撇嘴角。「伯父、伯母根本不管,又或者他們壓根兒不曉得。」
「不!」他神色凝重。「我父母一直認為精神病是一種恥辱,為了不讓家丑外揚,他們極可能瞞住所有人包括美喬自己癲僩癥的問題,又豈會送她就醫?」
「所以燒死我父母親的火若是美喬放的,也不能怪她嘍?」她的聲音已經從冷淡變僵硬了。
他心頭一跳。「小嫵兒?」
「我該找誰負責去?」她冷厲道。
「你冷靜點,小嫵兒。」他試著攬住她的肩,安慰她,卻被她一手撥開。
「你要我怎麼冷靜?」她咬牙。「我男朋友的妹妹居然是放火燒死我父母的凶手,而我卻不能怪她,因為她犯案時已心神喪失,就算我報警捉她,法官也會判她無罪。」
「對不起。」他歉疚地低下頭。「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你賠罪,才能補償你所受過的苦,不過請你相信我,我會想辦法負責的。」
「你怎麼負責?」她兩手捧住臉哀嚎。
「我……」人命是可以賠得起的嗎?不!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怪美喬,在看過她發病時的痛苦後,我沒有辦法怪她。」淚水滲出她的指縫,一點一滴地滑落膝蓋,濡濕了她天藍色的長裙。
「小嫵兒。」在他臂彎里的她因痛苦而顫抖,源源不斷的哀傷自那強制壓抑的泣聲中傳入他體內,他的心也在緩緩破裂滴血。
「嚴大哥。」她通紅的淚眼望著他。「我該怎麼辦?」
她的絕望化成一股惡寒,從頭頂竄遍他全身。「你別想不開。」
「我不知道。」她茫然低喃。「為什麼美喬發病的時候,你們沒人當成一回事?如果你們肯送她就醫,我爸媽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他想辯說自己不知道,但仔細想想,美喬是曾向他吐露隱情的,只是他一直未用心去體會。
「為什麼要這樣對待美喬?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言行,日日活在恐懼悲哀中,她也很可憐啊!」她喃喃念著。
「是我們錯了。」反省自身,他責無旁貸。
「精神病並不可恥,可恥的是將它們視若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她厲言。
他無言以對。
「真正有錯的並非是那些患者,而是那些對精神病抱持錯誤觀念的人。」
他如遭雷擊。「小嫵兒,你……」
「我不恨美喬,真的。」一直溫柔望著他的眼神,在這一刻失去了溫度,徒剩冰冷。「可是我沒有辦法原諒你們,伯父、伯母,還有你。」
長串質問讓他僵如木雕。
她一寸寸地挪移開他身邊。「我知道事情不是你做的,但你的態度卻是造成此樁悲劇的原因之一,看著你,我就想到在火場中哀壕喪生的父母,我……我沒有辦法……」她搖頭,淚如雨下。
他伸手想將她捉回,但在接觸到那冰冷的淚滴後,四肢卻被凍住了。
「我不能再跟你在一起了,嚴大哥……」痛楚掏空了她的身子,此時的她,情冷心也灰。
他驀然想起那一日,他擁著她,構思著未來,他要向她求婚,與她共組家庭;他們的孩子一定會很可愛。
他要再買間房子,有庭院的那種,他要在車庫里釘一個籃框,閑暇時就跟孩子一起打籃球,倘若她多生幾個,他們還可以玩三對三的斗牛。
他一定會當個好丈夫、好父親,他想要……
「對不起,嚴大哥。」她深吸口氣,止了淚,卻止不住悲傷。「我不想恨你,無論如何我都不想恨你,所以我只能離開你,對不起,我們再也不要見面了。」她走了,慢慢地、一步步地離開他的生命。
他無能挽回她,只能睜睜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感覺生命的某部分被她帶走了,剩下來的只是個不完整的個體。
「為什麼會這樣?」他一拳捶向牆壁,在上頭留下一個模糊的血色印子,一如他的愛情,光輝卻殘落。
※※※
眼望著月升月落,又是一個夜晚的消逝,嚴箴已經記不清這是他第幾夜的失眠。
總覺得他已逐漸忘記睡眠為何物,每回閉上眼,只有深刻的傷痛在心底發酵。
「又沒鎖門!」剛下班回家的潑皮行經二樓,瞧見里頭的燈光,好奇推門查看。
嚴箴淡淡地看了大門一眼。「忘了。」
「因為你根本沒用心。」潑皮嘆口氣,踱到他身旁。「睡不著?」
「失眠了。」他笑。
潑皮瞄一眼茶幾上煙灰缸滿溢出來的煙,曾為了某人而戒的煙癮又重新再犯,只有一個可能。「又在想小嫵兒?」
他聳肩,艱澀地揚起唇角。「大概吧﹗」
「為什麼不去找她?」
「她不想見我。」他找過很多次了,每回都吃到閉門羹,但那不是讓他泄氣的原因,真正使他無法再去找她的理由是,見到她因他的到訪而哀愁,令他心碎。
如果他的存在只會給她帶來痛苦,他何忍再去傷害地?
「所以你就放棄了?」潑皮大大地嘆了聲。「拜托,平常你也不是這麼蠢的人,怎麼一面對感情就變呆了?」
「或許吧﹗」對于這段感情,他已不知如何是好。
見他如此心傷,潑皮仰頭看著天花板好半晌,淡淡的,一股似水哀愁磨出了喉。「我有男朋友,你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