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不知話題為何牽扯至此,嚴箴還是點了點頭。
「我很愛他、他也很愛我。他是個同性戀,但我不是,我是個女人,從小我就認為自己該是個女人,我想嫁人,與某個男人共組家庭,為他洗衣煮飯,為他生兒育女。」談到男友時的潑皮,一臉的甜蜜與幸福。
嚴箴瞧得好生欣羨。「你一直那麼努力,你一定會得到幸福的。」
潑皮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還是不懂,我不是說過了嗎?他是同性戀,他只愛男人,倘若我變成了女人,他就不會愛我了,而我今生最大的願望卻是變成女人。」
閑言,他大受震撼。「你們要分手?」難道這世間當真沒有兩全其美的戀情?
「誰知道?」潑皮眼波流轉,透露出一點點的顧慮、一點點的哀傷,還有對未來的一點點希冀。「阿箴,愛情不是二分法,它還摻雜著許多不確定因素,也因此愛情才有令人著迷的魔力。我如此,你和小嫵兒也是這樣,你就這麼確定她不願意見你?也或許她其實很想見你,卻不知如何面對你呢!」
他覺得黑暗的未來突然出現一道光明路。如果事情真如潑皮所言,那麼分手也只是傷人又自傷的一種手段。
「我要再去見她一次。」他跳起來,捉過車鑰匙就想往外沖。
「不必開車。」潑皮笑得賊兮兮的。
嚴箴腦筋一轉。「她來了?」
潑皮不說話,但那一臉邪笑已說明了一切。
嚴箴迫不及待地往外沖……
「小嫵兒。」他跑下樓梯,將明未明的天幕下嬌立著一條縴細的身影。「小……」聲音卡在他的喉嚨里。
房卿嫵在對公寓投下最後一抹依戀的眸光後,緩緩地轉身。
適時,清晨的第一道朝陽照在她身上,在地周遭圈出一片朦的光暈,似夢似幻,仿佛隨時將消逝在空氣中。
嚴箴心頭一窒。「別走,小嫵兒。」
她身子一顫,僵硬地停下腳步。
嚴箴追上前,捉住她。「為什麼來了又要走?」
她低下頭,身子輕輕地顫抖。
她為什麼要來?明知再見只會增添悲傷,她還是來了。
房卿嫵無一言地落著淚,想起牛哥的話。
「你真的不能原諒老嚴?粗心大意或許有罪,但也罪不至死吧?況且老嚴和美喬也盡力彌補了,美喬去自首,接受調查與精神鑒定,社區警衛被逼拿出當夜的錄像帶。事實證明警衛是擔心兒子的女伴縱火的事被發現,會遭到解雇,才私藏錄像帶,如今真相大白,你父母的冤枉也被洗清了。嚴氏夫婦還因為老嚴和美喬敗壞門風,怒不可遏地將他們逐出家門呢﹗這樣還不夠嗎?」
她不知道夠與不夠的界限在哪里,也不明白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麼。私心里,她覺得牛哥的話很有道理,嚴箴和嚴美喬罪絕不至死。
所以她努力找出各種借口要原諒他們。她告訴自己,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只要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然後,她听從了牛哥的建議來找嚴箴,她是這麼地喜歡他,只要看著他,她一定可以找出原諒他的方法。
可是當她來到這幢公寓,仰頭望著二樓燈火通明的房間時,激狂若海嘯般的情緒卻阻止了她前進的腳步。
她只能站在公寓大門口,靜靜地等著心情平復。
她數著時間,一秒、一分、一刻、一個小時……最終,天亮了。她沒有培養出進去的情緒,反而醞釀出離去的心情。
多麼諷刺的轉變,可她又能如何?想要順著心情走的結果是,他出現了,喊住
了她。
「小嫵兒。」嚴箴將她緊緊地擁進懷里。「我總算等到你了,小嫵兒、小嫵兒
……」他的呼喊彰顯了他的激情,這月余的分離不僅折磨了她、也傷害了他。
房鄉嫵蟯首貼在他的胸膛上,聞到一股淡淡的香煙味。「我不知道你又抽煙了。」
「妳不想我抽,我就不抽。」失去的寶貝好難得才重回手中,只要能哄她心,他什麼都願意做。
「能這樣最好,畢竟抽煙有礙身體健康。」她輕輕地拍了他的背兩下。
他會意地放松對她的摟抱。「我再也不抽煙了,我們回家吧!」他牽起她的手,卻發現她釘死在地上的腳,明白表示了不願隨他返家的心情。「小嫵兒?」
她舉起手,溫柔地理平他被壓縐的襯衫、沾滿塵灰的牛仔褲。
「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你就是一身襯衫、牛仔褲,幾乎沒變過。」
「沒辦法,我就是喜歡輕松,受不得拘束。」愉悅淡了,他隱隱覺得不對勁。
「是啊!你就像飛翔空中的老鷹,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她的手掌留戀地滑過他粗獷有型的臉頰。
他無言地望著她,感覺那掌心傳來一股溫潤感,自他的皮膚直傳入心底,才想好好體會,她已離去。
他才熱的心又變冷了。「你還是決定要走?」
她通紅的眼眶又開始泛起水霧。「我……不停地告訴自己,那件悲劇與你無關,我怪你實在沒道理,我努力想找出原諒你的心情,可不管我怎麼找,都只有悲傷與憤怒。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知道了,她不能原諒的其實不是他,而是她自己。她的心不容許她與害死她父母的關系人有所牽扯,他們勉強在一起,只會毀滅彼此。
「我知道了。」他深吸口氣,眼眶也紅了。
她睜著一雙淚盈盈的水眸直望著他。「我決定離開台灣,也許一年、也許兩年、也許十年……直到我找回平和,否則我不會回來。」
他的心狠狠揪了起來。「是嗎?要不要我幫你收拾行李?」一字一句如同刨挖著心肺,可他能怎麼辦?留下她心疼、不留她心碎,不同的選擇,卻相同的心傷。
「不必了。」她搖頭,每一回相見都只會傷得更重,她已厭倦,就此結束吧!
「那我送你去機場。」見她又想拒絕,他以指點住她的唇。「就當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她哽咽一聲,再也忍不住,哭著撲進他懷娌。「我不想走,我愛你,可是我沒辦法與你相處,對不起,我知道這是我的任性,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系,不管多久,我都會在這里……」他哽咽了一聲。「等著你,一年、兩年、十年,只要你心結化開,隨時歡迎你回來。」
「嚴大哥﹗」她放聲大哭。
這一日,他們正式分手。
尾聲
十月中,應該是秋高氣爽的好日子,但今天卻烏雲密布,狂風暴雨籠罩了台北市。
「听說有台風要來。」提起最後一件行李,嚴箴隨著房腳嫵步出客房。自從跟他分手後,房腳嫵一直住在旅館,他幫她張羅了很多住處她都不要,沒辦法之下,他只好幫她過濾出最安全公道的旅館。
房卿嫵看了看這陪伴她在台灣度過最後幾天的房間,小小的,卻很干淨,處處可見嚴箴的用心。她真是個幸運的女人,人生得此良伴,夫復何求?
就算她與他最終沒有結局,她仍感謝上蒼賜給她這段永生難忘的情緣。
她關上門,望了他一眼。「我們初識的日子也是台風天。」
「沒錯。」他懷念似地揚起了嘴角。「你那一記可砸得我痛了幾天。」
她的手模上他額頭。「對不起,害你留下疤痕。」
「我可很感激呢!一道疤換一個親親女友,太值得了。」
「貧嘴。」她笑駕一聲,兩人走出旅館。
外頭的風雨已經大得讓人站不住腳。
「這麼大的風雨,飛機還照常起飛嗎?」他很掛心她的安全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