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不是?」她確實認為那是意外。
「你有沒有腦子啊?」君亦豐大吼一聲,下一秒,卻為找著急救箱而發出一記歡呼。「太好了!」
「怎麼了?怎麼了?」她嚇一跳。「是搶匪回來了嗎?」
「原來你也會怕?」他蔑笑,走近她身邊,檢查她的傷口。
「哇,好痛。」她眼淚都流出來了。
「忍著點兒。」他手下一個使勁,撕開她早因連日的落難而破爛不堪的雪紡紗洋裝,瞧見她雪白的藕臂上有兩個小小的血洞。「幸好,老天保佑。」子彈只是穿過她手臂而已。
「我被槍打到你還說幸好?」她含淚控訴。
「知道會被槍打到,就不要隨便沖到我前面。」他低吼,聲音飽含痛苦。他這輩子永遠也忘不了那可怕的一幕。
他和她因意外滾下山坡,驚擾到藏匿在小木屋中的搶匪,一場追逐戰于焉展開。
一邊要逃命一邊又要顧及她,他避得狼狽;最後他們還是被追上了,他和搶匪們展開肉搏戰,那幾名搶匪的身手是不錯,卻不是他的對手,這早在他們被綁架的第一天就證實過了;他把搶匪們打得落花流水,一心以為這下贏定了,卻忘了當初讓他馬失前蹄的那枝槍。
眾搶匪中的老大背地里朝他放了記冷槍,他察覺得太慢,以為自己死定了,作夢也想不到,下一秒,她撲過來推開他,代他挨了一槍。
他呆了,搶匪們也呆了,多虧她還保持意識,提醒他逃亡;因此他抱著她跑了,搶匪們則繼續追。
「人家沒想那麼多嘛!」在他將消毒水倒在她的傷口上時,她痛得皺起了眉。
「白痴,你生腦子是干什麼用的?」他吼歸吼,但料理她傷口的手勢卻是十足地溫柔。
「長頭發啊!」痛死了。她賭氣地回他一句廣告詞,卻換來他兩道狠厲的瞪眼。
「你有膽再說一遍。」他口吐冰珠。
她背脊竄過一陣寒顫,伶牙俐齒頓成結巴。「人家……真的沒想到……身體就自己動了嘛,與我無關啦……」她甚至連最心愛的「小太陽」都丟了,由此可證明她的出神。
看著她血淋淋的手臂,他是既無力又心疼。「麻煩你下次做事前,三思而後行可以嗎?」
「說得簡單!」她低聲咕噥著。「當我看到那枝搶時,腦袋里就一片空白,等到我回過神來,人已經撲過去了,要怎麼思?」
「用大腦。」他一記指骨頭敲過去,卻在見著她怕疼的表情時,改敲為模。「別讓我太擔心。」十年前,他父母留下一大筆債務失蹤後,他就一直對感情一事心存懷疑。
並非痛恨父母的無故消失,只是若連至親父子都可能在緊要關頭互相舍棄,那毫無血緣關系、只靠一時激情來維系的男女之愛,豈非更不保險?
因此他對愛情沒有幻想,一心以為自己會在適婚年齡到來時,找一個各方面條件都差不多、可以忍受的女人結婚,度過平淡無奇的一生。
作夢也想不到會遇見海笑柔,一個完全不能以常理論之的女人,換作平常,與她交易完後,他必定迫不及待遠離她。
可命運將他們綁在一起,讓他不得不去認識怪異的她——一個十八歲、生氣勃勃、不知絕望為何物、愛幻想、滿腦子風花雪月的純真少女;她血管里流著的不是血,而是名為「愛情」的東西。
她一心想在他身上尋找她夢想中的浪漫,也不管他本性多麼實際無趣,她只做她想要做的事。
真是個沒腦子的蠢女人,偏他卻在不知不覺中受她吸引,一顆心逐漸往她身上牽去。然後,在她為他挨了一槍時,他的心體會到前所未有的疼痛,不光是受傷、驚愕那麼簡單,那是像把心活生生挖出來、扭緊的痛楚。
他這才發現,原來他對她的感情早超出了喜歡,正逐步往愛邁去。
超現實、無趣的君亦豐談戀愛了,有生以來第一次,就像出麻疹一樣,讓他徹底慌了手腳,該怎麼做,他完全沒有概念。
而最重要的是,她還是別人的未婚妻,他們之間的未來堪慮。
君亦豐為她包扎好手臂上的傷,又喂了她兩顆阿斯匹靈後,就順手「牽」了兩件衣服、連同急救箱和一些應急食品,一起帶走。
「好了,我們快走吧!免得他們回來,可就走不掉了。」他說著,攙起她。
「外頭有人嗎?」忽地,一記蒼老的聲音自內室響起。
君亦豐和海笑柔同時一愣。「里頭有人?」他們不約而同回過頭去。
一抹蒼老瘦弱的身影緩緩出現,是個病弱的瞎眼老婦人。
「是阿大嗎?」老婦人問。
君亦豐和海笑柔面面相覷片刻,最後由君亦豐開口問出心中的疑惑。「婆婆,你……」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大門處突然闖進的六名搶匪打斷。
「不準動她。」搶匪中的老大舉起槍就朝君亦豐和海笑柔開打。
砰地一聲巨響,子彈擦過君亦豐臉頰,差半分就擊中他的腦袋。
完蛋大吉,這麼近的距離,要怎麼閃?就在君亦豐和海笑柔以為自己死定了的同時,老婦人忽爾開口。「阿大嗎?沒事干麼放鞭炮?」
「我不是……」持槍的搶匪被老婦人分了心。
見機不可失,君亦豐立刻抱起海笑柔,連同剛得來的戰利品埋頭往外沖去。
「哇!」擋在門口的兩名搶匪被他撞得飛了出去。
「什麼聲音?」老婦人被嚇了一跳。
「沒有,什麼聲音也沒有啊!」六名搶匪立刻分出兩人留下來安撫老婦人。
其餘四人才轉身追了出去,但已晚了一步,君亦豐和海笑柔早跑得不見蹤影。
「該死的混蛋!」持槍搶匪氣得卯起來對空放槍。「下次再被我找到他們,非立刻殺了他們不可。」
不遠處,被君亦豐抱在懷里逃命的海笑柔也听見了搶匪的怒吼,不屑地撤撇嘴。「想殺我們也得有本事啊!」
君亦豐睨了她才止血的手臂一眼。「別才掉瘡疤就忘了痛。」
「我是說真的。」她困難地伸出沒受傷的那只手拉開破爛的洋裝前襟。「你看。」滿滿的,一大盒子彈正擱在她胸前。
「你……」什麼時候模的,他怎麼不知道?
她隨手把子彈往一旁的山谷丟下去。「你在找急救箱時,我發現它們就藏在椅子的座墊里,便順手模出來了。」
「呵……哈哈哈……」他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難得你會干一件有用的事,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什麼話嘛!」她不悅地鼓起雙頰,瞪著他。
他無動于衷。
最後,她滿月復的怨氣只得自個兒消化、吸收。「哼,壞蛋。」她嗔罵,螓首藏進他懷中,接觸到他在山林中折騰成一片骯髒的「白」西裝,想起他對這場事故的分析及剛才被她丟進谷里的一整盒子彈。
搶匪們有計劃的行搶,已是不爭的事實,更有甚者,連他和她的落難都可能是有心人的安排。
只是原因何在?對方是從何處得知她和君亦豐的約會而布下這個陷阱?
知道她花錢買愛情的只有杜若望與杜若笙,一個是與她感情良好的學弟、一個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卻為何要害她?
「也許我該解除婚約……」她呢喃著,在他穩定搖晃的臂彎中逐漸沉入夢鄉。
她沒看見君亦豐在听到她說要解除婚約時,眼底乍然燃起的光彩,燦爛眩目,直逼世紀流星雨。
第七章
這是日前他們躲雨的山洞,事隔沒幾天,君亦豐又帶著海笑柔回到原點。
「我們跟這個山洞還真有緣。」他苦笑,沒听見懷里人兒的回應,這才發現她已經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