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方的雇主啊﹗」匡雲白冷笑。「不過我想知道,除了我之外,鏢局里的其它鏢師呢?方才在廚房,翩翩夫人在灶里燒的是後園中拆下來的爛圍籬,為什?你們沒買柴火嗎?還有,打我進鏢局以來,就沒瞧見任何一名僕佣長工,難道你們習慣凡事自己來?但若是如此,為何你們一個個處理家務的能力這差?那位翩翩夫人甚至連飯菜是要動手做出來的,都不知道?﹗」
「呃……這實在是一言難盡。」她支支吾吾的,真恨娘親當年沒生一點兒說謊天分給她。
「既然說不出來,那我走了。」他才不想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為一群瘋狂痴呆的人工作。
「慢著。」他這一走,常勝鏢局就垮定了!袁紫葵憂急地擋住他的去路。
「讓開。」匡雲白閃過她繼續往前走。
「你先別走,我說就是了。」賭吧!她祈求老天保佑,希望能激出他一些憐憫心,助鏢局一臂之力。
匡雲白雙手環胸說道︰「我洗耳恭听。」
「事情是這樣的……」袁紫葵閉上眼,一口氣將常勝死亡、鏢局陷入困境、常家一家人面臨流落街頭命運的事全招了出來。「所以,我們根本沒錢請管家、長工,甚至是廚娘。」
「那我的工資呢?你們該不會連付我工資的錢都沒有吧?」竟然妄想誑他做白工?﹗混蛋!
「只要完成這趟鏢,我們會有錢的。」袁紫葵急道。
「多少?」
「呃……」她不敢說出實話,怕他獅子大開口;但說謊,又擔心他不信,左右兩為難啊!
「我走了。」騙他一遍不夠,還妄想騙他第二遍,作夢!
「一萬兩。」吼完,她縴弱的雙肩也重重地垮下了。
「一萬兩呀!」他吹了聲長長的口哨。「這說來,我為鏢局辛苦賣命的結果是僅得一成利益嘍?」冷言冷語到一半,忽地轉成勃然怒吼。「而你們什都不用做就能獨得九千兩,世上哪有如此便宜之事?你把我當傻瓜耍啊?」
「誰說我們沒做事,起碼鏢是我們接的,若沒有我們接鏢,你連一兩銀子都賺不到。」如果匡雲白想一個人獨吞一萬兩,那袁紫葵情願放他走,鏢貨她自己保,或許成功的機會只有萬分之一,但她不介意賭賭看。
豈料--
「五千兩。」匡雲白也非冷血之人,眼見四名無辜的常家人都快淪落街旁行乞了,他難道還會趕盡殺絕不成?「鏢貨我來保,事成之後,鏢局得一半酬金,我拿一半;五五分帳,夠寬大了吧?」
袁紫葵瞠目結舌半晌,喜悅的笑在臉上綻放,清純甜美,更勝臨江水仙,妍麗得教人看呆了眼。
「你真的肯保這趟鏢?只拿五千兩?」事實上,只要他肯八二分,她也就滿意了,想不到他竟大方地給了他們一半利益,早知道就不騙他了。她開心地握住他的手,鬈長的羽睫上盈滿澄澈如珍珠的清淚。
那純摯的笑顏令他忘了呼吸,只覺逃亡終年的辛勞在這一瞬間獲得了宣泄,郁悶散盡後,他又得回了愉悅的新生。
袁紫葵感激地上下搖著他的手。「我很抱歉先前誑了你,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在你居住鏢局的這段時間內,我會盡我所能地招待你,呃……你吃不慣我做的飯菜,對不對?那打明兒起,你的三餐我就另外買,還有衣服、武器……你有任何需要,我都會盡力幫你達成,只請你務必完成這趟鏢,常勝鏢局能否繼續生存就全看你了。」
不只匡雲白在她身上得到了救贖,連袁紫葵都因他答應保鏢、並且大方地分出五成利潤給鏢局後,感到身上的擔子輕了一半,如今,她再不將他視為普通鏢師了,他是鏢局的希望、也是她的救星。
匡雲白怔楞地望著兩人交握的手,體內乍起悸動,一波接一波,宛若洶涌的浪濤,險些兒淹沒了他的理智。
袁紫葵由他的視線發現到自己的失態,恍然一抽手,還差點兒將他給推了出去。「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她刻意又退了幾步,與他保持一段距離,狂奔的心髒在胸膛里急躍如擂鼓。
他皺眉,惱火漸上心頭;她竟在得到他的保證後,又將他當成禍害,避之唯恐不及了,真是該死﹗
「既然你這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剛才什也沒吃到,是有些餓了,你就先去幫我買只燒雞、半斤白干、鹵牛肉,加上一些小菜回來吧!」
她瞪大了眼。燒雞、白干、牛肉……那得要多少錢?唔!鏢局里能當能賣的差不多都賣光了,她要上哪兒湊錢幫他買食物?
早知道就別把話說那滿了,唉﹗不曉得他接不接受殺價?
可是他如此大方,一個人擔起全部的走鏢工作,又肯將收益半數分給鏢局,她若太小器,豈非顯得很差勁?
「我立刻去買。」沒辦法,再辛苦也得咬牙認了;她希望翩翩夫人房里那只給火焰紋了身的中土木箱尚能值幾兩文,那今晚的難題就算解決了,至于以後的事,那就以後再說吧﹗她已無氣力再去處理更多的麻煩。
畢竟是個養尊處優慣了的千金小姐,如今雖在現實的壓迫下,長了些智能,也明白了一點人情世理,但天真的本性不變,做起事來同樣瞻前不顧後。
匡雲白目送她匆忙離去的背影,暗想,這位袁家的小鮑主真是單純,隨隨便便就信了他的話,也不怕他吃飽喝足後就翻臉不認人。
不過她是怎來到這里,又掌管起常勝鏢局的存續問題的?能放心讓一個什都不懂的大小姐掌管一家生計,這姓常的一家人也夠怪了。
而在袁紫葵的愚蠢經營下,常勝鏢局居然還能撐上半年,簡直是奇跡!
不過雖然對這些人有著好奇,但他卻不想跟一堆瘋子牽扯過深,省得被麻煩纏得月兌不了身。
「等這趟鏢走完,賺到五千兩後,我立刻走。」他打定了主意。
匡雲白的一生幾乎可與災禍劃上等號。
出生就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不僅與父親的緣分淡薄如紙,連唯一疼愛他的母親也為人所害。想報仇,但仇人卻是父親的結發妻子,而且仇人的兒子們還是他的救命恩人兼兄長;匡雲白什事也無法做,只能逃,不停不停地在各地逃命。可盡避他已如此辛苦,上天仍不肯放過他,這輩子頭一個對他表示愛慕之意的女子竟是名--年逾六旬的老嫗。
「哇!你怎在這里?」二女乃女乃是鬼嗎?居然又悄無聲息地模進他房中,大剌剌地霸佔他的床。
「討厭,你不好意思來找奴家,奴家只好來找你嘍﹗」二女乃女乃掀被起身,羅衫半解的模樣兒煞是……嚇人。
匡雲白抖了下,全身的雞皮疙瘩同時起立行禮。
「二女乃女乃的好意在下心領,請你出去吧!」他的手好癢,想揍人,但……二女乃女乃那具瘦薄如門板的身材,大概經不起他半拳就會嗚呼哀哉。他這人雖沒什好品行,但也沒下流到揍打老弱婦孺。
「可奴家也只能這樣補償你的損失呀!」二女乃女乃撒嬌地偎近他身畔。
匡雲白差點兒吐出隔夜飯。「我沒什損失需要你補償啦!」
「不,我知道你為鏢局工作,損失可大了。」二女乃女乃一雙皺皮老手巧妙地伸進他的前襟,搔撫著他的胸膛。「鏢局里已經沒錢了,付不出你的餉銀,卻要你做白工,奴家真覺得過意不去,因此就讓奴家來服侍你做為補償吧﹗」
「不不不!我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是在做白工,所以你千萬別來補償我。」匡雲白狼狽地閃躲著她的毛手毛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