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楚庸和劉彪卻嚇死了,趕忙一左一右拉住常緋櫻的手。「小泵娘,你別攪和了。」再把商別離惹得更火,大夥兒全要倒大楣了。
「可是我要幫他擦乾淨啊!」常緋櫻雖糊涂,倒還曉得自已闖的禍要自己收拾。
「瞧瞧你這一身,」楚庸搖頭。「你只會越擦越髒,弄不乾淨的。」
「那怎麼辦?」常緋櫻天真一問。「不管他嗎?」
楚庸傻了,這姑娘是太單純、還是腦子有問題?倒盆水來洗淨不就沒事了嗎?
「我瞧不能不管他耶!」常緋櫻歪著頭對商別離輕輕一笑。「他好像很生氣,再不幫他弄乾淨,我怕他會氣爆的。」
別說出來啊!劉彪抱著腦袋哀嚎,小泵娘這樣指著商別離胡言亂語,頭兒真的會抓狂的。
「怎麼,我說錯話了嗎?你們的臉色好難看。」
楚庸和劉彪簡直要被常緋櫻的直言不諱嚇死了。
「我沒有說錯嘛!」常緋櫻又歪了歪腦袋。「他真的是很生氣啊!你們瞧,他都在發抖了。」說著,她更走近商別離一步。「阿爹、阿娘告訴我,人不能太注重外表,衣服髒了,弄乾淨就好,你別再生氣了。」
這下子商別離不只目泛寒光、全身發抖,他一張端整俊俏的臉盤兒此時呈現著白玉般透明的顏色。
這是他怒到最高點、全身功力提升到極致時的表現;每回他出現這種神情,事情就難以善了,周遭必定見血。
楚庸和劉彪同時翻起白眼、快暈了!
常緋櫻卻仍渾然不覺地盈盈笑著。「你知道嗎?你長得很好看哦!可一生起氣來就變丑了,所以別再氣了,糟蹋這麼好看的一張臉是會遭天譴的。」
楚庸和劉彪覺得自己才是遭了天譴,無緣無故竟會招惹上這個女煞星。
「小泵娘,我拜托你別再開口了。」楚庸幾乎要跪下去拜她了。
「可是……」常緋櫻不以為自己有錯啊!
「我也拜托你啦!」劉彪跟著對她深深一揖到底。
「好吧!不說就不說。」她嘟了嘟嘴,又把小手伸上商別離胸膛。「那我幫他弄乾淨總可以吧?」
商別離一雙拳頭握得味味作響。
楚庸和劉彪不約而同倒抽口涼氣。完啦,這小泵娘是沒救了!他們抱頭掩臉不忍目睹她的死相。
就見商別離出手如閃電,大掌一伸攫住常緋櫻雙手,目光如火如炬地怒瞪著她,那兩只眼兒比鷹年還利、比虎目更凶,尋常人等恐怕連還視都不敢,更遑論與他對看了。
偏緋櫻毫不畏懼,一雙水眸柔柔亮亮地迎向他殺氣騰騰的目光,唇角盈盈淺笑似三月春風拂過大地,任憑再硬實的冰雪此刻都要給吹融成一片春流。
商別離只覺己身滿溢的殺氣射向她,就像投入一窪平波不揚的碧湖里;殺氣有多少,碧湖便承接多少,最終卻連一絲漣漪都激不起。
常緋櫻也不知怎麼回事;雖然他的眼神很可怕,可她就是直覺他不會傷害她。
「你把我的手握得有點兒疼。」她直視著他,說道。
「你不怕我!」商別離終於開口了,卻將滿客棧的客人嚇得瞠目結舌,久久無人敢發一言。
只因商別離的聲音實在是太難听了,那嘎啞的粗聲像刀磨砂紙、也似一人喉嚨里被塞滿黃土所發出來的嘶嚎,低啞難辨、粗嘎嚇人。
莫怪商別離冷漠難以親近,任何人有這種聲音都不會喜歡開口說話的。
常緋櫻一听見他說話,兩行清淚忽爾滑下粉頰,滴滴答答落在商別離手上聚成兩攤小水窪。
他看著手上的濕潤,眼神驀地變黑,熟悉、痛楚、復雜、厭惡……萬種情緒在里頭交織成一片詭譎的異芒。
常緋櫻水靈靈的秋眸一與他對上,一點風暴隨即成形,漸漸地往外擴散,窒悶的氣息直逼人心——
第二章
「誰將我家丫頭給欺負哭啦?」毫無預警地,一個滿臉皺紋、白發、白胡的老頭兒迅如疾風自客棧門口飄進,打商別離手中搶過常緋櫻,推給身旁慈眉善目的老婆婆。
老婆婆隨即將常緋櫻摟進懷中,細聲慰哄。「丫頭別哭,告訴娘,誰欺負你啦?」
「沒有……我沒有被欺負啊!」抹著滿臉的淚,配上一雙泛紅的水眸,常緋櫻的話半點兒說服力也沒有。
老頭兒冷哼了聲。「丫頭善良不說我也知道,準是那冷冰冰的臭小子害你哭的。」
商別離劍眉微挑,老頭兒的眼神莫名地給他一種熟悉的不安感,似乎在彰示著大禍臨頭的預兆;不過……一點點小小的不祥豈能動搖他堅定的心志,斂眉垂首,他很快將那無聊的不安感置諸腦後。
老婆婆這才想起來方才進門時見商別離將常緋櫻捉在懷中的情景。「臭小子,左手、右手,你自個兒選吧!」
「選來作啥兒?」楚庸訝問。
老頭兒怒瞪他一眼。「所謂男女授受不親,他竟敢輕薄我家丫頭,要他一只手當賠禮不算過分吧?」
什麼?不過輕輕踫了一下就要砍人手臂,這楊家村里沒王法了嗎?劉彪正想起而抗議。
豈料另一道嬌小的身影已搶先一步擋在商別離身前。
「阿爹、阿娘怎可隨便砍人手臂?!太野蠻了!」這正義使者不是別人,正是常緋櫻。
「丫頭啊!是他輕薄你在先耶!阿爹、阿娘為你出口氣又哪兒錯啦?」老婆婆說道。
「可是他並沒有輕薄我啊!」常緋櫻回辯。
「丫頭,你還小不懂,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你動手動腳,便已算輕薄了,不砍他的手,你的閨譽就保不住了。」老頭兒對她曉以大義。
「什麼是閨譽?」常緋櫻天真一問;當下驚得四座嘩然,連「閨譽」都不懂的閨女,這個……著實是獨一無二啊!
老婆婆更是無奈地仰天一嘆。「這問題回頭娘再跟你解釋,現在你先退開,讓爹跟娘砍了他的手好嗎?」
「不要!」常緋櫻雙手大張,硬是護商別離到底。
而商別離卻只是冷眼看著情勢演變,一手搭在腰間長劍上,兩名行將就木的老家伙他還不放在眼里;想砍他的手,最後是誰的手先斷還未可知呢!
「丫頭!」老頭兒把聲一沉。
常緋櫻眼眶又是一紅。「如果只因為他抱了我,便要砍他的手,那麼……」她忽爾一回身,雙手飛快扣住商別離的腰。「現在我也抱了他啦!那便算扯平,不能砍手了。」
她這一抱豈止驚呆了老頭兒和老婦人,連商別離自己都愣住了,一時竟忘了閃躲,任由她抱了個正著。
她抱住他的腰,一會兒又換拉他的手、甚至摟上他的頸子、他的腿。
「他只踫了我的手,但我卻將他全身都抱遍了,因此是我們佔了人家便宜;阿爹、阿娘不準再說要砍人手,否則緋櫻不跟你們好了。」
老頭兒和老婆婆只把眼一閉,兩人同聲一嘆。「你這傻丫頭啊,還佔人便宜呢!謗本是將豆腐送給人吃光了。」
「哪兒有豆腐?咱們客棧里不是從不賣豆腐嗎?」常緋櫻牛頭不對馬嘴的夾纏可把一干人等都給听呆了。
商別離驀地起身掙出她的雙手,頒長的身影如飛虹般穿窗而出,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漫山遍野的墳墓中。
楚庸和劉彪這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把頭兒,等等我們啊!」他們立即不分先後地追隨商別離而去。
直到三十六寨的人都走光了,客棧里忽地暴起一陣大笑;這單純的姑娘啊!到底是天真,還是愚蠢呢?
可不管她如何,能逼得向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商別離落荒而逃,她都算是個厲害角色兒,值得眾人為她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