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櫻 第4頁

「小二哥,拿酒來。」

一時間,討酒喝的聲音此起彼落。

人見人懼的「王面修羅」商別離竟會栽在一名小小泵娘手中,這樁趣事兒夠讓武林人士談論上二十年不止了。

商別離一路飛馳,急如流星趕月,宛若白玉雕成的俊俏臉上抹著一層復雜。

楊家村啊楊家村!一個改變他一生的地方。曾經,他在這里失去了生命中所有的歡笑。

懷著滿腔怒恨,他故地重游,為的不是回憶,而是毀滅這個以清靈水秀為掩護、實則骯髒可憎的地方。

他的仇怨在進入楊家村、見著滿村無知的村民因大發死人財而樂不可支時累積到最高點。

那些愚民根本不知道他們的財富是犧牲了多少可貴的生命才換來的,他們快樂地賺錢、快樂地享受,全然無視於這片群山環繞的谷地里有多少冤魂在哭泣。

當他發現他們的愚昧時,他恨不能立即將他們連同這塊地方一起毀掉,可是……那個小泵娘,那個連路都走不穩、說話夾縫不清的小蠢女卻輕易地將他心里高築的仇恨之牆打出一條裂縫。

是的,她愚蠢、她天真、她什麼都不懂,就曉得每天笑呵呵地過生活,這樣的她有罪嗎?!竟無可饒恕地必須為他的仇怨而奉獻出生命?

他矛盾了,只好落荒而逃,怕自己會因一時心軟而置籌備了十五年的復仇大計於不顧。

商別離畢竟不是殺人魔,下不了手傷害那麼一個天真無辜的小泵娘。

「把頭兒,你慢點兒,我們追不上你啊!」

是楚庸的聲音,商別離煞住了飛奔的腳步。

又過了半晌,楚庸和劉彪終於追上商別離,兩人都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反觀奔馳了相同路程的商別離卻氣息平穩,額上連一滴汗珠都不見;雙方武藝修為之相異由此可見。

劉彪不覺嘆了聲。「把頭兒,怎麼你練功、我們也練功,你練一年卻抵得上咱倆練十年呢?」

「你喜歡的話,我房里那張寒冰床可以送你。」躺在那上頭,就算是睡覺也不得安寧,得時時運氣以抗,否則就準備變成冰棍兒吧!商別離就是靠著這樣不眠不休的日夜苦練,才得來今天一身傲世群倫的高強武藝。

劉彪想起那張比一般冰塊更冷上百倍的寒冰床,身不由己地打了個寒顫兒。

「把頭兒還是留著自己用吧!」以他今時今日的修為,怕挨不上一刻鐘便得去見劉家的列祖列宗了。生命和武藝相比,劉彪還是選擇了小命重要。

商別離默然不語。

楚庸倏地貼近了他數步。「把頭兒,呃……這地方怪陰的,咱們還要在這里站多久?」這「笑彌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光怪陸離的神鬼之事。

偏劉彪又愛與他斗嘴。「怎麼,你怕了?也難怪啦,壞事做多了嘛!像我,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

「怕?」明明臉都青了,楚庸還是硬要充好漢。「誰怕這些個死人頭啦?不過天越來越黑,山風寒冷,我怕把頭兒凍著,因此請他早早尋個地方休息嘛!」

「咱們今晚要露宿山林。」商別離忽地冒出這一句,狠狠將楚庸的下巴嚇月兌了頜兒。

「把頭兒……」幾乎是哀嚎出聲了,睡在墳墓堆里是會倒大楣的。

「在那個墓完葬前,我們都要露宿山間。」商別離指著他們右方十來步遠一座才挖好地基的墳墓。

雙肩重重地垮下,楚庸絕望了;看那墓的工程進度,離完工起碼還有十天半個月,恐怕他們待在楊家村的這段時間都踫不著溫暖被窩了。

本來綠林好漢以地為床、以天為蓋,露宿野外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但也不必自虐到這種地步吧?再加上商別離這幾日來在楊家村里的所有表現著實怪異,劉彪忍不住疑惑。

「頭兒,這地方有什麼不對嗎?為何你非毀去楊家村不可?」

是的,將全武林人士引到楊家村里的正是商別離。

他讓三十六寨的弟兄們放出風聲,五月初五,「神劍譜」上兩大名劍︰「龍淵」和「湛盧」將在此地出世。

所謂「神劍譜」即是將自古以來有名的神兵利器加以排名的排行榜,它們分別是︰巨闕、魚腸、太阿、掩日、減魂、龍淵、白虹、紫電、湛盧、純剛、轉魄和青冥。

「巨闕」目前是武當派的鎮山之寶。

「減魂」、「掩日」和「青冥」則收藏於少林寺藏經閣中。

而「太阿」在商別離之手。

其餘諸劍下落不明。

有人說︰神劍通靈,自會選主。因此擁有神劍者莫不稱霸一方,成為武林上赫赫有名的一代劍客。

江湖人混跡武林,過著刀口上舌忝血的生活,求的是什麼?也不過是「名」、「利」二字罷了!

得利之前、必得先成名。而一旦神劍在手,還不如虎添翼,殺遍天下無敵手?

因此神劍即將出世的消息一經傳開,江湖人便瘋狂涌進了楊家村。

這些誰也不服誰的江湖人個個都想得到神劍,如今聚集此處,結果不言可知,一場奪劍大戰誓難避免。

而這便是商別離籌劃已久的滅村大計。

甭說將全武林的人都引到此開戰了,只要九大門派在楊家村里隨便打上幾架,這地方便要面目全非了。

可商別離卻非要將這里連根拔除不可,因此他選擇的是殺傷力最大的計劃。

當他提出此計時,三十六寨的弟兄沒有第二句話,硬挺頭兒到底。但他們心底仍然不解;楊家村到底得罪了商別離哪里,令他欲除之而後快?

商別離環視滿谷的墳墓,一座比一座豪華、一座比一座堂皇;怒氣如燎原野火,瞬間布滿他全身。

「你們瞧這滿谷的墓,可瞧出什麼共通點?」

「共通點?」楚庸和劉彪將周遭的墓各瞧了一眼。「都建得很大、很漂亮。」

商別離默不吭聲。因嗓音刺耳之故,他本就不愛說話,與三十六寨的弟兄們相處時已屬多言;可心里不痛快時,他依舊不喜開口。

沒听到回答,楚庸和劉彪就知道自己猜錯了,當下更仔細地將身旁各墓觀察了一遍。

「啊!」楚庸用力一擊掌。「我知道了,這里的墓碑上都刻有七彩祥雲。」

「是。」商別離頷首。

「我也發現了,這里的墓都朝東方而建。」劉彪笑道。

商別離再點頭。「還有一樣。」

「還有?」楚庸和劉彪各自散開看墓去了。

半晌,楚庸先回來。「這里埋的非達官貴人、便是富商鉅賈。」

「還有武林世家、王爺公卿。」劉彪續道。

商別離搖頭,領著他們到那才挖好地基的墳墓前觀看。「仔細瞧瞧,主墓室旁另有三座小墓室,這並非為了豪華而建,而是另有目的。」

楚庸和劉彪繞著那墓來回走了兩趟,還是想不出來商別離的暗示為何意。

驀地,楚庸眼角接收到商別離唇畔那抹笑,比冰冷、比雪寒,淒涼、怨恨、仇怒、不甘,活月兌月兌是來自地獄最底層的鬼笑。

一股陰氣兒猛然竄過楚庸背脊,他想到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往事。

「把頭兒,那……難不成是陪……陪陪……陪葬……」

就在兩年前的某一天,三十六寨的弟兄們又結夥出草做買賣了。以往,商別離總要大家搶錢就好,莫濫殺無辜,但那次,他們擋住一名富商的車馬,在一只大木箱里發現了兩名遭迷暈捆綁的幼童,听說是富商買來陪葬用的。

當下,商別離臉色大變,硬生生將那富商碎尸萬段,連同餘下隨從、家丁,除了那兩名準備陪葬用的孩童外,無一幸免,盡成了他劍下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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