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該說自己運氣差,還是說小惠子本身便是個禍星。
既然打算出宮,小惠子居然天真的未帶分銀就走;連她這個從未踏出皇宮的公主都知道,只要踏出宮外便要帶些銀兩在身,而他居然……倘若不是有賴他的服侍,她真想直接賜他死。
她也是為了讓自個兒瞧起來更像個男人,遂全身上下無多余的首飾,就只有腰上系著一塊皇阿瑪賞給她的玉佩;她寧可餓死,也絕不會當掉這塊玉佩。
「咱們走吧,這可是妳第一次道蘇州,讓我帶妳到幾個地方玩玩。」將銀兩交給船家之後,端亦隨即跳上岸,大方地摟著璧璽的肩,半強迫地拉著她直往熱鬧的街坊走去。
璧璽微挑起眉,已經慢慢習慣他放肆的接觸。
會造成她莫名習慣的罪魁禍首,則是在她身後亦步亦趨跟著的小惠子。
人家端弋將軍都已經如此闊氣地替她付了銀兩,她還能如何呢?更何況他還好心地招待她一游蘇州。原本以為可以就此甩開他,想不到……
這全是那狗奴才做的好事!
「瞧,想必在大內絕對沒這光景,是不?」
端弋笑得得意,大方地摟著她走進人潮洶涌的大街。
璧璽眉一挑,見著著街上的玩意兒可真不少,有南北貨、古玩、布匹、糕餅,兩邊還林立了數家店鋪,不管是喝的、吃的、住的、用的,應有盡有,而且非中土之人也不少,看得她眼花撩亂、目不暇給。
端弋說得沒錯,橫豎人都已經在蘇州了,再惱下去也沒用,反倒是逛大街,她可是頭一遭,還真是有意思。
一堆希奇古怪的玩意兒,即使她在宮中也沒見過。
想了想,惱意漸退,勾心懾魂的玉面也跟著露出粲笑,軟化了緊繃的線條,唇邊的笑意燦亮得吸引住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潮,數十雙大眼突地定住在他們三人身上,霎時整個大街都靜了下來,連沿街的吆喝聲都停了下來。
「咦?這是怎麼著?」
璧璽抬眼睇著滿街詭異的注視,不禁微惱地蹙起柳眉。
真是太放肆了,是誰準許他們如此肆無忌憚地盯著她的臉瞧?
她已經多年不曾在人前露出真面目,已經有許久不曾有人膽敢如此明目張膽地瞪著她瞧,他們真是個個都不要命了!
燦爛的笑瞬間凝為震懾人心的冷,教人打從背脊寒上心頭,嚇得滿街的人隨即有點生硬地移動腳步,佯裝著原本熱鬧的氣氛,快步離開那化為冰霜的冷冽美人,還有她身旁那個俊美如神,卻有邪詭如鬼的男子。
「走吧,咱們先到客棧去。」
端弋冷的魅眸橫掃街上的人潮,登時發覺她太過顯眼,隨即摟著她往一旁的胡同走,打算將她埋進只有他看得到的地方。
啐,要他怎麼能夠忍受自個兒的女人任人以眼欺凌?
※※※
繁華退盡,只剩夕陽余暉漸漸隱去,換上潑墨般的色彩,佐以幾顆燦亮的星辰,在暗夜中閃爍。
「在這兒的膳食應是不差,是不?」在客棧二樓的廂房里,滿桌的杯盤狼藉,不禁令端弋俊臉上的笑意更濃。「瞧妳吃得還挺合胃口,想必妳定可以在這里住上幾天,是吧!」
他很享受地看著璧璽慢條斯理地吃著桌上的膳食,瞧她一副滿足的模樣,他的笑意更深了。
璧璽睇了桌面,隨意地回了句︰「尚可罷了,我不會在這里待太久的。」
說真格的,倒也不知道是自個兒真的餓過頭,還是吃膩了船上的干糧,一到這客棧,她便讓里頭傳來的香氣給迷得暈頭轉向;見到熱騰騰還散發著香氣的菜肴上桌後,她便失了理智。
不過,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明天,只要天一亮,她便有法子離開這里,現下就等著小惠子為她帶好消息,倘若沒有個教人咧嘴笑的消息,他也不用回來了。
「妳身上沒有半兩銀,不待在這里,妳要去哪里?」端弋移身到一旁的茶幾旁,徑自品茗。
他有意無意地挑弄她,一方面確實是想得知一點內情,但一方面是純粹愛看她慌亂的模樣。每當他挑對話題時,便可欣賞到她有別于一般的慌亂;而當她的粉臉飄上紅暈時,更教他有種莫名的喜悅。
誰要她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呢!
唉,難不成是他不夠努力?否則她為何偏偏不向他求援?還得要他自己先低下頭求她?這麼委曲求全的事,他做不慣,為了她,這也是他頭一遭如此放低姿態。
既然想留下她,自然得付出一點代價。
不過,她這架子還真不是普通的大,他倒真是對她的身分起了點興趣。
「我……」她偏著頭看他,在心底暗忖該怎麼回話。「總該是要回到家鄉,即使身無分文,還是得走,總不能壞了將軍到此一游的雅興。」
這麼說應該挺適宜的,是不?
既然小惠子為了保全她起了這個爛計謀,她總得繼續把這出爛戲演到底,盡避她十分不願意扮演公公這個角色。
「是嗎?」他微挑起眉,有點意外她沒有說溜嘴。
倘若不是事前曾演練過,那八成是她腦中還有點東西。嗯,不錯,女孩子家還是要有點自個兒的心思才成。
不過,她真以為她自稱是公公,他便會相信?
沒有一個公公的氣焰可以如此高張,沒有一個公公的氣勢可以如此囂張,沒有一個公公可以在他面前張狂放肆,更沒有一個公公的臉蛋可以美得如此無雙無儔……小惠子算是一個小小的例外,那是他唯一錯認的一個。
「是的。」她淡淡地回道。
啐,到底該說他是一個無賴,還是說他是一個好人?
他願意跳下湍急的河中救人,盡避知道那是窯姐兒的計策,但他還是拗不過她而跳下河中;當他知道她與小惠子身上沒帶銀兩後,隨即又義不容辭地替她付了銀兩,甚至帶她到客棧來。
如此義舉,勉為其難的可以稱為好人,可有時他的行為舉止卻又……唉,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一會兒說人的皮相不重要,可一會兒又會嫌人的皮相太丑,難不成他是因為如此才逃婚的?那他可真的是狗眼看人低,壓根兒不識她的真面目;倘若有一天他到他欲娶的公主便是她,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她在心里偷笑著,卻又突地想起自個兒已經逃婚,他也逃婚,如此一來怎麼可能還會有婚禮?
啐,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還是別再多想得好,能趕緊月兌身最好。
「我還想帶妳在這兒多玩幾天哩。」他微嘆一口氣,淺呷了一口甘甜的茶水,接著又道︰「不如妳先在這兒陪我幾天,就當是抵銷我借給妳的銀兩,然後我再同你們一道去杭州。」
「嗄?」瞧,以為他義不容辭地替她付帳,想不到他是有所圖謀的,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可你不是逃婚逃到蘇州避難的嗎?」
那怎麼成!她連自個兒到杭州要待在哪里都不知道,倘若再讓他跟下去,那一切起不是露餡了?
啐,他怎麼這麼黏人!
「無所謂,蘇州我已經來過幾次了,而且我這一次來,不過是為了要找一個老朋友,剩下的時間還多得很,陪著你們一道到杭州去也無不可。」他是擺明了絕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
他不會逼著她告訴自己她的真實身分,但他可以和她慢慢地耗,慢慢地從她的一舉一動猜出她的身分。
「可是……」
嗚,可惡的小惠子怎麼還不回來,叫他去辦件小事,辦到都過了掌燈時刻還見不到他蹤影;小惠子不幫她的話,說不準她待會兒又會說錯話,那不是枉費他編出來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