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瓶索情 第9頁

他怎麼舍得傷害她?

倘若他真要義無反顧地帶著她離開這里,往後要背負痛苦的人是她不是他,而她……也不一定會願意跟他走的,是不?畢竟她不可能猜得到他對她的感情,並不只是單純的兄妹之情。

是他駑鈍,才會愚蠢地以為那樣的悸動情愫是兄妹之情。

「沒事,今兒個是你成親,我是來送禮的。」尋朝敦深深地吐納著,將浮躁的情緒藏進心底最深處,然後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錦盒,走到她的身旁遞給她。

「你今天真的很美。」

可惜的是,他來不及明白這一切、來不及擁有她,她便已經遠離他的生命。

「送我的?」裘瓶靜低語,眼中所見不是手中精美的錦盒,而是他深情卻又不舍的俊臉上浮現她不懂的神色。

她不在乎他送她什麼,她在乎的是他居然贊美她。

她美嗎?她真的美嗎?她的心像是擂鼓般,重重地敲進心窩里,甜蜜卻又帶點酸澀。

「打開來看看。」尋朝敦輕柔地道。

望著她錯愕的表情,他不自覺又笑開了。

她鮮少笑,所以他難以想像她笑起來的模樣到底有多美,但光是瞧她這麼不知所措的模樣,便教他心蕩神馳,想要擁抱她。

「呃?」裘瓶靜傻愣愣地盯著他,不知道到底該不該打開看。

她從來沒收過什麼禮物,她真的可以收下嗎?

裘瓶靜戰戰兢兢地打開錦盒,望著里頭躺著一支金簪子,上頭垂著鮮艷的珊瑚玉穗。顫巍巍地拿出簪子,耀眼的珊瑚穗在她的手中搖曳生姿,透著喜燭的醉紅色,映射出婚嫁的喜悅,卻又隱隱透著一份哀惻。

「喜歡嗎?」尋朝敦淺笑著,斂眼瞅視著她粉女敕的臉,正等著她報以一個微笑。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她哽咽著聲音,抬眼睇著他,豆大的晶瑩淚水在昏黃的燭光下熨燙著他的心。

他真是把她當成妹子看待,可她往後不能再見到他了,難道他不會失望嗎?

餅了今夜,她就要嫁作人婦了,往後便得被深鎖在這西苑里,或許永遠也見不著面了,而他卻只是為了送她一支金簪而來。

難道他不覺得新房里頭獨有她一人,這情景極為可笑嗎?難道他不能想像得到二少爺的心思?

她最掛念的人是小姐,然而她最惦記的人是他。小姐一向待她好,但那是主僕之間的情感,和面對尋大人時的心境截然不同,那種心中微泛著酸楚,苦澀不已的滋味直到現下還無情地侵襲著她的心。

不敢奢望,卻又眷戀著他的溫柔;不敢疑心妄想,卻又期待著他的到來……他們彼此的身份太過懸殊,明知道不可以沉淪,然而她不曾讓溫柔浸婬過的心、不讓關切侵襲過的靈魂,卻又不斷地想望和希冀,終究將她推到無止境的黑暗之中、最深沉的失望之中。

「這是送你的,你就收下吧!」她的淚在他的心底燙出了一個傷口,滲出一道道血絲,但他仍強打起精神道︰「你是我的妹子,今兒個你要出嫁,我自然是要送你一個禮的。」

君子有成人之美,他想要當個君子,盡避這個君子實在難當,這個名號過于沉重,他仍試圖維持他一貫的作風,即使不為自己,也要為了她。

「是嗎?」果真是兄與妹的關系?

是啊!她還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她都跟二少爺拜過堂了,已經嫁作人婦,豈能還有這種非分之想?她抬眼,焦灼地瞅視著他,仿佛要將他的身影深深地烙在眸底;就算有一天發白齒搖、耳聾眼盲,她仍舊不會忘了這一刻的他。絕對不會忘記在她的生命之中,曾經有過這麼一個人,如此地疼愛她。

「當然。」尋朝敦痛苦地別開眼,握緊雙拳強迫自個兒壓下擁抱她的沖動,不敢再直視她灼熱的目光。

裘瓶靜不語,只是一直呆站著,望著手中第一次收到,也是最後一次收到的禮物,努力地將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忍下。靜寂的溫熱氛圍中,只見燃燒的燭火無聲地晃動著。

尋朝敦伸出手想要環住她的肩,卻又受于禮教的束縛,他不願過分蹈矩,而壞了她的名聲……他的手在她看不見的範圍中,舉了又放、放了又舉,反反覆覆、舉棋不定。

「尋大人,請幫我把這個簪子插上,好嗎?」

突地,裘瓶靜抬眼揚起一抹燦亮的笑,將簪子遞給他,醉人的菱唇勾起最完美的弧線,澄澈的水眸直直凝眸著他。

「當然好,不過你可以喚我的名,甭再大人、大人的喚個不停,這樣子哪里像是兄妹?」尋朝敦強顏歡笑著。

接過她遞來的簪子,他拉著她走到銅鏡前,在她簡樸的發型上頭,插上了一支最絢爛的簪子。

裘瓶靜怯怯地笑著,而尋朝敦望著鏡中的她,心也不由得迷失了……或許她不是絕色,她的體態不算輕盈,但是她就是對了他的味,她的堅強、她的倔氣、她的忍辱負重、她的純真……在在令他心疼。

倘若可以擁有她的話,此生足矣。

***

「哎呀,本少爺是走錯房了嗎?怎麼本少爺的新房里頭有個男人?」

一聲毫不留情的訕笑如尖刀利刃般地刺入尋朝敦的心窩,他忙不迭的在兩人之間拉出一點距離。

「你是到哪里去了,仁偲?」尋朝敦正色道,神情像往常一般平靜,但是卻再也笑不出來。「今兒個可是你的洞房花燭夜,我還以為你是嫌棄新嫁娘,獨自到哪兒風流去了。」

臂仁偲花名在外,他不認為他會真心地對待瓶靜,更何況在觀府里頭,隨意找一個婢女都比瓶靜值錢,他不至于非要她不可。因為他與他大哥不同,他沒有辦法體會心靈相屬的甜蜜。

「那也不干你的事吧?」觀仁偲笑得邪氣,妖詭的眸子直腴著他們之間不尋常的氛圍,心生一計。

季雪梅這樣子對待他也成,她不怕他的報復,他偏要讓她最疼愛的婢女替她付出代價,而尋朝敦……只能算是他倒霉吧,他的心里不舒坦,有他在,正好可供他發泄一番。

「是不干我的事,但是我已認瓶靜為我的干妹,我就不允許你這樣待她。」尋朝敦怒不可遏地吼著。

「是嗎?」觀仁偲笑得不懷好意,挑高了飛揚的眉睨著他。「你們兩個在新房里獨處,在我看來,你倒是比我更像個新郎倌,兩人在這新房里頭,好似正要做些什麼……」

「住口,我不準你污蔑我和瓶靜!」尋朝敦怒不可遏地斥責道,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打算揪住他的衣衫,卻馬上被自己的理智壓抑下去。

可惡,今兒個再怎麼說,都是他理虧,他沒有立場責怪他。

臂仁偲得意的笑,冷眼瞅視著他道︰「別發火,我只是開個玩笑,何必動氣呢?」

他拉著尋朝敦坐到椅子上,要他一道喝酒。

「我得走了,我不想破壞你的良宵。」尋朝敦站起身打算離去,瞅了一眼仍背對著他的裘瓶靜,卻沒發覺觀仁偲眼明手快地自一旁的桌上,拿過一小瓶藥,悄悄地倒進酒瓶之中,再緩緩地倒了兩杯酒。

待尋朝敦真要走了,他忙不迭拉住他的手。

「等陪我喝一杯再走也不遲呀!」觀仁偲笑得邪詭。

他倒是有成人之美的雅量,既然他想要裘瓶靜,他也不在意將她送給他,橫豎娶她只是為了刺激季雪梅。裘瓶靜要委身于誰,他一點也不在意、一點也不在乎。

「你還是先喝你的合巹酒吧,我不打擾了。」尋朝敦仍是執意要走,心底千頭萬緒;這新房的正主兒已經回來了,他又有何理由待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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