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王的祭品 第4頁

但那雙灰綠色的眼眸,卻是恁地令她懷念。

或許每一個西域人都擁有那樣的眼楮,而她只是忘不了恕行少爺,才會一見到他,便忘了自己身負重任;殺了搶王,為恕行少爺報仇才是當務之急,怎能讓他迷惑了她?

當初她在蘇州傻傻地等著,由滿心的期待變成惡毒的咒罵,直到她捧著恕行少爺的骨灰時,她才嘗到了錐心的痛楚。

她為什麼要咒罵恕行少爺?她為什麼捺不住等待的折磨而心生怨懟地詛咒她最愛的恕行少爺?如此地咒罵卻得到萬劫不復的下場,令她再也見不到恕行少爺。這全都是她的錯,她自然該贖罪!

「女人,到大廳來,大伙兒全等著你的表演。」

倏地,一人打開那扇簡陋的門,大咧咧地進到里頭來,嚇得她趕緊將握在手中的匕首藏入衣袖里。

「是搶王傳喚我嗎?」她迅即正色,掩飾著不安的神色。

「王?」那人咧嘴笑著,倏地握緊她尖細的下巴。「你以為你是什麼身份?不過是個舞妓罷了,你以為王會接見你嗎?」

「我……」赫連煖煖瞪大瀲灩的水眸,不斷地平撫涌上心頭的惶懼。

「到大廳來吧,讓咱們大伙兒瞧瞧中原的女人和西域的女人到底有什麼不同!」他咧嘴大笑,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隨即松掉手的箝制,轉身走出門外,卻又在赫連煖煖起身之際回首說道︰「你千萬別玩什麼手段,別搞什麼算計,要不然天險闕的弟兄們可會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我知道。」

听他這麼一說,她的心更是涼透了。

她知道機會只有一次,不管得手與否,她這一條命是無法留著下山的,但是她一定要搶王的命陪葬!

***

赫連煖煖緊隨著眼前的彪形大漢,自北向南到中央的主屋。一路上皆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她只能緊跟在他身後,一心只想著待會兒到底該如何行事才能一舉成功。

「進去吧。」

那彪悍的男子開了一扇門,流瀉出溫暖的燈火。

赫連煖煖楞了會兒,輕吐一口氣,隨即踏著小碎步往里頭走,觸目所及是一群群的人擠滿了整個大廳;放眼所見皆是五顏六色的異眸,卻找不到那一雙灰綠色的眼眸。

「開始表演吧,讓咱們瞧瞧中原的女人到底會些什麼功夫。」

那個人悠閑地走到主位旁的位子坐下,顏色略淡的眸中閃爍著不懷好意的光痕,饒富興味地等待她的表演。

她大膽且無所畏懼地逡視一回,才發覺主位上空著是因為搶王尚未到來,而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們卻要她先行表演,如此一來,她怎麼會有機會刺殺搶王?

倘若失手的話,她不敢想象這一屋子里的男人將會怎麼對待她,遂她絕對不能失手,然而若連她欲刺殺的人都尚未出現的話,她又要如何逃過這一劫?倘若成功的話,他們頂多賜她一死,絕不會對她如何的;她寧可一死,也不能讓任何人輕薄了她的身子!

「窯姐兒,看你是要唱首曲子,或是表演舞藝都可以;倘若什麼都不會的話,老子也不介意你到我的懷里窩一窩。」語畢,屋內的漢子掀起震耳欲聾的訕笑聲,曖昧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

赫連煖煖心口猛地一顫,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她在蘇州一帶是出了名的花魁,很懂得如何將文人雅士、俠客莽夫玩弄于手心,但眼前這些人不是中原人,他們不懂得中原人的斯文優雅,只是一徑地殺戮和掠奪,倘若她真是出了差池,只怕……

「怎麼?有什麼好事讓你們笑成這樣?」

一道低沉卻又帶著濃厚笑意的嗓音,凌厲地劃破了充滿訕笑聲的空間。大廳頓然靜默,或坐或臥的西域人皆一個個跪坐在地上,對著那聲音來源處萬般尊崇地喊了聲︰「王!」

那渾厚的氣勢摻著不變的忠誠,令她不自覺的往身後一睨,隨即望見一雙灰綠色的眼眸,還有一頭淺褐色的長發瀟灑不羈地垂在身後。

他是搶王?

天,他的臉!那飛揚的濃眉、足以蝕心化魂的灰綠眼眸、挺直的鼻梁、含謔噙譏的迷人唇瓣……根本是恕行少爺的翻版!

「怎麼,饗宴尚未開始嗎?」搶王無視于赫連煖煖怔楞的注視,徑自繞過她的身旁,淡然地問著一旁的手下。

「大伙兒是打算等王到來才要進膳的,遂要這一刀門呈上來的舞妓先行表演,愉悅一下弟兄,出征前先放松一下。」先前帶赫連煖煖上大廳的男子,亦是搶王最信任的左右手泰,曖昧地對他使了個眼色,垂涎之色不言而現。

「你拿主意便成。」搶王的視線淡然地掃過泰的臉,停駐在站在大廳中的赫連煖煖身上,勾出高深莫測的笑。

他的眼光果真不錯,瞧這灰頭土臉的女人稍作清洗打扮,瞧起來便和初見面的狼狽有著天壤之別。不愧為蘇州第一花魁,倒是讓他開了眼界,不過,就差在她的年紀似乎不再是花樣年華了。

「窯姐兒,你還楞在那兒作啥,還不來服侍王?」泰得到他的允許,隨即朝赫連煖煖喊著,揚手拍了兩下。

門外的僕人便搬入一道道的佳肴美酒,全數擺在廳下,再一份份地分送到每一個人面前,而在大廳外的回廊上亦有一群面無人色的女子,帶著粗陋的樂器等待指示。

赫連煖煖被眼前的陣仗嚇了一大跳。不知道打哪里來了這麼多的女人,難道這些全是搶來的?

搶王之所以會被稱為搶王,全是因為他行搶有術。

盡避他的面貌酷似恕行少爺,但恕行少爺早已不在人世,而她必須斬除這些魔障。

眼看著一切就緒,她便揮起帔帛,姿態娉婷地踮起腳尖,輕如浮絮的身影似偃還仰,仿佛快要醉倒在地上,其嬌媚之姿令在場的男人全看傻了眼。外頭的琴聲急起,她又似柳絮般地舞起柔若無骨的嬌軀,隨著清淡醉人的琴音甩弄著淡湖水綠的帔帛,翩然起舞。

她頭插翡翠穗金步搖,身穿墨綠色袒胸大袖衫,下著翠綠色紗質長裙,腳蹬青黛軟底靴,眼波流轉間百媚橫生,蛾眉輕蹙時揪人心腑,玉指揉擬取風成魂,縴腰款擺勾心攝魂;她就像是個山中仙子般地舞動。

***

赫連煖煖舞了一曲「牡丹醉春風」,極盡牡丹在春風中迷醉,偃仰搖曳之醉態,令在場的人全看得如痴如醉,忘了方才是用什麼樣的眼光鄙視著她的到來。

然而,在這一刻的赫連煖煖卻是膽戰心驚地一步步走向主位,一步步地挪近搶王的身邊,待大伙兒全神貫注地欣賞她的舞姿時,她斷然取出原先暗藏在袖縫中的匕首,直落正大口呷酒的搶王罩門。

「醉嬌勝不得,風裊牡丹花。」

搶王不慌不忙地吟詩,抬起幽詭的眼眸,狂肆地笑著,微抬手,便讓她手中的匕首停頓在他鼻梁前不到一寸的地方。

「恕行少爺!」她顫聲不已,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難道他是恕行少爺?畢竟只有恕行少爺知道她最喜歡這一曲牡丹醉春風,而他總是會這般地贊賞她,盡避身為武師,他亦有文人的瀟灑恣狂;她今兒個之所以會選這一首曲子,是因為這是恕行少爺的最愛,她早已把整個拍子、身段記得一清二楚,即使她腦袋一片空白,手心直冒冷汗,仍可以完美無缺地表演完,然而他……

「王!」

發現獻舞的舞妓竟敢大膽地行刺主子,整個大廳的莽漢全都奔到主位,連守在搶王身邊的泰也怒得擒住她瘦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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