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個黑影掠過紙張。勤兒抬頭,驚呼︰「小姐?」
阮罌轉頭,臉色驟變。是「蒼」,它飛進高府,棲在窗台,注視著她們。
「好大只的鳥。」勤兒驚惶。
「是巨梟。」阮罌起身要模。
「小心,等一下被啄了。」
「不怕,我認識它。」阮罌笑了,伸手撫模。問它︰「你主子呢?怎麼沒跟著?該不會連你也拋棄吧?」她玩笑道︰「怎麼?考上狀元就不要你了啊?」
巨梟目一凜,忽轉向那觸模的指。
「小姐!」
它啄了阮罌手指。血,從柔白的指頭涌出,阮罌震住。
「蒼……」忽然,她心神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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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殿,仍處在風雨欲來的詭異氣氛中。群官跪地,不敢言語;長公主與太子,亦為激怒皇上的司徒劍滄背脊寒透。
皇上問司徒劍滄︰「沒想到本朝今天將破例,於欽點新科進士之際,革殺新科狀元。敢冒摘頭的危險,忤逆本皇,是為著什麼?」
「先父乃司徒文閔。」
「司徒文閔?」皇上覺得這名字熟。
一旁的太監稟告皇上。「是十三年前,先皇仍在位時,於太子府任事的太子左贊善大夫。」
皇上尋思道︰「這麼說,你父親曾在朝當官……太子府?怪不得我覺得這名字熟。」細看名冊,果然在新科狀元資料上,寫著父親司徒文閔。
司徒劍滄道︰「十年前,父親目睹太尉周曉昌因政務糾紛,在早朝路上被刺客擊殺在長安大街。先父怒不可遏,首先上疏先皇,請求朝廷捉拿元凶。因先父官非諫職,這種出位行為,犯了大忌,惹了眾怒。」
「朕想起來了,是有這事。當時太尉被殺,朝中很是震蕩一陣。」
「當時,王丞相找人誣指先父強佔東街民宅,並藉細故揪鄰人指證先父在家侍母不孝,上奏先皇,先皇不問因由,下旨將我父貶出京城,到山西做苦役。先父郁郁寡歡,病死山西,我考取狀元,面奏皇上,為著還父親清白,並追究王丞相過失。」
皇上緩了臉色.「原來如此。看來你亦是個了不得的人物.為先父受的委屈竟立志考取狀元,面奏本皇,實屬難得。但前朝諸事,如過眼雲煙,王丞相亦已告老還鄉。如今你高中狀元,你父親可瞑目了,朕封你為左拾遺,彌補你父親受的委屈。」
司徒劍滄不屑功名,他要的是正義。「謝皇上美意,在下不想做官,望皇上即刻下旨,追究前丞相過失,論罪責罰,告慰先父在天之靈。」
「放肆!」唐皇震怒。
「皇上息怒啊……」已經跪著的群臣,又一陣哆嗦。
唐皇怒斥︰「區區一個新科狀元,敢逼本皇擬旨!我看你是迫不及待地想領死,去天上見你父親。」
司徒劍滄緩抬起眼,直視皇上。
皇上微怔,一時竟感覺到怕。那雙眼,是不怕死的眼,日光犀利,敢迎視他,毫無懼意。這家伙瘋了嗎?
司徒劍滄是瘋了。
舍棄一路走來的花草顏色,舍棄加諸身上的感情,舍棄走近的人,不嗔不喜,將情感減到最低,就是因為將來早注定好的結果,來這里搏他一搏。
阮罌曾問他有什麼夢想?他听了心中悲涼。阮罌哪知道,他能有什麼夢想?他是個沒有夢,也不能作夢的悲劇角色。
他有的是義務,洗刷父親冤屈。這義務艱困危險,已霸佔住整個生命,整個前程,哪還有作夢的餘地?夢想是給那些衣食溫飽的人享受的,像他,從何夢起?
為了父親最重視的名譽,為堅持一個正義,他願賠上自己性命,替這大世界,一個渺小微不足道的、沒人在乎的、曾發生在司徒家的悲劇,寫上句點。以他的鮮血,來拚皇上的良心。
司徒劍滄想清楚了,假使皇上堅持不肯答應他的請求,他便要當庭刺殺皇上,讓這不義的皇帝命喪黃泉。自然,他抑或落得共赴黃泉的下場。
滿朝文武官,噤聲不語。觀禮的長公主跟太子,緊張得呼吸急促。
在一陣足教人血液結冰的沈默後,皇上以警告的口吻提醒司徒劍滄︰「司徒劍滄,過去事休要再提,朕封你左拾遺,再不接受,朕就摘你腦袋。」
蠢物!司徒劍滄仍是那句︰「在下不想當官,請皇上下旨,追究前丞相過失。」
長公主抽氣,面無血色。大殿空氣,頓時凝結。
皇上坐在高處龍椅,卻不能威其跪地的司徒劍滄。皇上心一橫,命旁人︰「來人,把他給我——」
司徒劍滄目一凜,袖內短劍落在手中。再會了,阮罌……他提氣,盯住皇上,驀地,長公主忽地站起,捂住胸。
「父皇!我心痛……」她往後倒,暈了過去。
一時,秩序大亂,太監宣御醫入殿,愛長公主如命的唐皇,立時將公主抱進懷里,心急如焚,卻听公主低聲說了兩個字——
「別殺。」
很小聲,但皇上听得清清楚楚。
難道女兒為這狀元假暈?皇上回頭,凝視還跪在地,等他定奪的新科狀元。
這家伙有何能耐,竟讓他女兒幫他?
三個時辰後,皇上跟御醫及前來關心人等,離開東宮。稍後,宮婢宣狀元郎司徒劍滄入宮。
「你沒事了……」不久前還躺在大殿表演暈倒,這會兒長公主已大搖大擺地在寢宮喝甜湯。
司徒劍滄緘默不語,慎重起見,暗自思量目前的情況。
長公主睞他一眼,笑道︰「我知道,你還惦著你父親的事,剛剛我已經跟皇上商量過了,皇上明日下詔書,收回前丞相的奉祿,並將你父親的案件轉交刑部,按律例責罰。你父親的事,我已幫你辦好。」她注意司徒劍滄的表情,搜尋感動的跡象——沒有,他神色如常,沒公主預期的表現。沒向她道謝,也沒感動得激動落淚。沒關系,她為他做的不止這些,待她說完,他肯定大感激。
長公主喝了口甜湯,又說︰「方才在殿上,幸好我想到昏倒的妙計,不然你現在已是個斷頭尸。」感動了吧?沒,他的表情還是冷冰冰。
長公主的斗志整個被激發出來了,更賣力表現。「還有,我父皇不追究你忤逆的罪行,也同意你不必進朝當官了,只要求你留在太子身旁指導太子功課。這些通通是我幫你解決的。」覺得她好了不起吧?
「多謝。」這淡淡吐出的兩字,便是他唯一的感動表現。
就這樣?這跟公主預期中的落差太大,不激動得跪下謝她就算了,起碼真情流露歡呼一下吧?不真情流露就算了,最低限度笑一個吧?可好樣的,他還是八風不動,態度冷漠。
索性擺明邀功了,公主說︰「之前你打我一耳光,我沒跟你計較,事後也沒追究,現下還幫你,你知道為什麼嗎?」走到他面前,笑道︰「因為我欣賞你,我喜歡你這個人,往後,你的命就是我的,你不可以對我冷冰冰的,要記著長公主對你的好。」她口氣撒嬌,人靠過去,但司徒劍滄一個側身,輕易回避掉。
長公主個性就勇敢,越挫越勇,越挫折就越興奮。
長公主尷尬地笑了笑,沒關系,慢慢來,早晚征服他。
她轉了一圈,擺個嬌媚的姿勢,問他︰「司徒先生,你說說看,我穿的這件百鳥裙,漂亮嗎?這是我的設計,你既然會設計那麼漂亮的兵器,表示你眼光獨到,我想听听你對我這身裝扮的感想。」
「傳聞宮中有公主,搜集百鳥羽毛,制百鳥裙,那位公主,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