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丈夫 第9頁

「不要生氣,我只是來拿我家鑰匙。」看她陰晴不定的神色,他決定再往後退讓一點點。

「鑰匙?」什麼鑰匙?沉默了一下,她想起來了。

就那麼一間破房子,小偷隨便一根鐵絲就能進去搜刮一空,要不然隨便踹個兩下也行,要什麼鑰匙?可是她只是瞪了他一眼,轉身進門去,兩分鐘後又出來,把一只老舊的鑰匙扔給他。

當年出國前,薩克把自己家的鑰匙交給她,不論是托管還是表示他會回來的決心,他自己也沒想到這一出去就是十幾年。

「你還有什麼東西想要回去的,你最好一次想清楚,不過我這里已經沒有你要的東西了。」她剛剛為什麼不直接說弄丟了就好?

「謝謝你幫我保存得這麼好。」誰說沒有他想要的東西,他最想要的,就她一個。

「我在就忘了這回事。」她討厭自己不夠鐵石心腸。

「小琪,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他看著被摩挲到非常光滑的鑰匙,心里有什麼在跳動。

「沒什麼好解釋的。」他真的覺得她很好欺負嗎?說見就見,說談就談,她又不是他養的小狽,隨便丟根骨頭她就要巴上去搖尾巴嗎?

「我們好久不見,就算是普通的朋友,就當應付我,請我吃頓飯。」

他這是怎樣,來討飯吃?這些年,他在那個生活圈到底練成了什麼神功?厚臉皮嗎?

「你不可能連吃飯的錢也沒有。」

「對啊,因為我失業了。」他還笑。

「可能嗎?別耍我了。」她還是怔了怔。

「我不開玩笑的,你知道的。」

「請節哀了。」嘴巴說得風涼,心里還是直打鼓。他在那邊發生了什麼事嗎?

「就只有這樣?你一點同情心都沒有,這麼希望我繼續留在那里不要回來?」

「與其兩個人都沉淪在社會底層,不如讓有能力的那個登上金字塔,你看看現在的你,不是很好嗎……」不對、不對,他說失業了,難道就像他當年說的,又被他那無血無淚的父親一腳踢開了?

「豪門飯碗不好端!」

皮琪拉仔細地端詳他的表情,他的眼皮動也不動,眼楮是亮晶晶的翡翠色,這表示他沒有說謊,是真心這麼想。

「我以為只有那種一心想嫁入豪門的女人才會有這種感嘆,這實在不像你會說的話。」

「听你的口氣,你很了解我是怎樣的一個人,那我是怎樣的人?」

她忽然警覺起來,「要是你拿到了,可以走了。」

「那吃飯……」

「你是飯桶啊?」見到她就只會要吃,吃吃吃,她的臉上就寫著飯桶兩個大字嗎?

「就算是死刑犯,執行槍決前也有一頓豐盛的飯菜吃,還有……你要是不答應我只好天天來站崗。」叮嚀自己要收好的爪子,不小心又出來揮舞了下。

第4章(2)

「什麼不好比喻,用死刑犯?真是爛比喻!」就這樣吃定她嗎?盡避不想見他,卻也不喜歡他這種自貶。

這男人以前別扭又冷淡,就算十幾年的時光能夠改變一個人,讓人轉了性,不過怎麼看他都不是容易妥協的人,一盞不是省油的燈,更可怕的是他的姿態擺得太低了,低得讓人很難說不,她捏著太陽穴,沒轍了。

「要談話、要吃飯是嗎?」吃定她嗎?那就大家走著瞧!

薩克點頭。

「我八點半要上班,五點半下班,就約在那家新開的美味咖啡,你要是找不到地方就問一下別人。那個地方很好找。」

這是人的通病,人們對于失去的、得不到了的,或者是錯過的都非常執著,如果透過談話可以讓他了解她已經不是以前的她了,也許對彼此都好。

「你在哪里上班?讓我送你。」他很紳士。

「謝謝,不必。」

他想讓她變成同事們的八卦跟話題嗎?這個地方就這麼小,拜托,就別害她了。

對事業有企圖心的人,通常不會去肖想公家這碗飯。公務員嘛,餓不死也發達不了,只有頭殼硬硬的,不思變通,不求上進的人才會對那萬年鐵碗有興趣。

不管別人的想法,皮琪拉從高中就知道自己的能力極限在哪里。論聰明,她不及薩克,要家世,她沒有。所以,一來,她不會有在家當米蟲的命,二來,像她這種普通學歷的畢業生,一個招牌掉下來也能砸死幾個,加上她也沒有非要達成不可的遠大夢想,所以捧公家飯碗最合適了。

因此她一從專科學校畢業就投入高普考,家里沒有多余的錢給她上補習班,而且,她也瞞著小叔叔跟小嬸嬸,因為要是沒考上,比較不丟臉。于是,連做夢都拿著書本在念,熊貓眼與她緊緊相隨到天邊的苦日子就開始了。

她是那種讓別人說不上來、很難歸類的女生,好像任何事情都無所謂,可是有時候會對某些事很堅持,就像要進公家機關和生小孩這件事。

通常人才都往都市流去,她卻自願留在鄉下,最後也不知是靠她的堅強毅力還是亂蒙上的,她如願以償地考上了她想要的工作,好狗運地分發在自己住的這個鎮上。

她在這安營扎寨,開始朝九晚五的粉領生活。她工作認真,負責細心,不遲到早退,不說八卦是非,通常工友是最早到的,再來就是她。用國家公帑蓋的地政事務所是洗石子的五層樓,沒有電梯,平常要跑公務的小百姓只能勞動雙腳,幸好也就信息、測量、地價、信息科,一層樓一個科,倒也不復雜。

她是登記科的人,大門一進來,臨櫃擺著一盆黃色貓兒臉,小黃花按時澆水,長得欣欣向榮,後面就是她的位置。

十點過去,陸續上門辦事的民眾多了。由于房地產買賣熱潮不退,上門申請地基謄本的房仲業、土地開發業者特別多,又每個都喜歡來攀交情,希望承辦人員先做他要的資料,左右一輪忙下來,都要中午了。

去茶水間蒸了便當,卻只隨便扒了兩口,她瞪了兩眼,菜色一如往常,都是她喜歡的菜,為什麼吃不下?恩,也許是天氣太熱了。

「怎麼了?琪琪,沒胃口,真難得。」

這部門的女性十之八九都是已婚身份,跟她說話的黃玫瑰也是已婚婦女,女人四十一枝花的年紀,卻已經有十年的資歷,她的親親另一半正是事務所的主任,兩人同進同出,常常羨慕一堆來打工的小女生。

「干嗎把我形容得好像沒心沒肺的飯桶?」最近這些人是怎麼了,飯桶飯桶,她到底哪里像飯桶?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七十天都能把便當嗑光的人,有什麼神經?」黃玫瑰保養得好,大波浪鬈發,即使公務員不能穿得太招搖,她還是在腳底下做了文章,一雙L牌的鞋子,走到哪都能閃到同事的眼楮。

皮琪拉就實際了,簡單的套裝輪流著穿,從來不在自己身上變花樣,要黃玫瑰來說,簡直就是一整個浪費。好端端的一個美人,皮膚吹彈可破,只是淡淡脂粉就清妍可人,走在路上的回頭率高得嚇人,卻從不費心打扮自己。

太過美麗的事物總感覺不真實,皮琪拉卻不會給人這種感覺,她心思單純,每天自己帶便當上班,喝水用環保杯,每天背來上班的包就那幾個在替換,不好高騖遠,不空思妄想,這樣的好女孩要去哪里找?她希望皮琪拉能當她弟妹,問題是自己的弟弟不爭氣,皮條沒少拉過,追了幾年,皮琪拉就是不動心。

「不吃完很浪費啦。」這是皮琪拉常說的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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