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邦璇的房間被安排在甬道右邊的第二間,阿琳說是緊臨著剛家大少爺的臥房,以便他隨時傳喚。
房裏布置得挺雅致簡潔的,一張書桌、一張床、一張椅子和一個梨花木離的衣櫥便別無長物。
「老爺交代,今天你先好好休息,明天再上工。」
這宅子裏除了大小少爺,還有一個老爺子啊?那夫人或太太、小姐呢?怎地從頭到尾沒听阿琳提起過任何女主人?
累壞了,朱邦璇擱下行李就跌往床上,作大字型斜躺下來。眼楮才要閉上假寐,門外驀地傳來砰的一聲,像是重物掉落地面的聲響。
跋緊出去瞧瞧。她第一眼看到歪坐在地板上的高大男子,就知道他必是剛易的長兄剛牧。他們兩兄弟長得可真神似,一樣寬廣的前額,深陷的眼窩,一樣高聳的鼻梁,微微上彎的嘴唇和固執的下巴。
「有沒有摔疼你,來,我扶你起來。」孰料她才伸出手,就被他那大掌給拍了回來,一不小心撞倒了掛在左邊牆上的鳥籠,裏頭兩只畫眉鳥受到驚嚇,爭相飛了出來。
「誰要你來多管閑事!」剛牧脾氣火爆的從地上模索著站了起來。「是誰把這盆花放在這裏的?移走,馬上給我移走!」
「是,」哇,好凶哦,跟她後母很有得拚哦。「我馬上去告訴阿琳。」
「你不是阿琳?」他忽地擒住她的手,凶巴巴的問︰「那麼你是誰?」
「我,我……」老天,他非要抓得那麼用力不可嗎?「今天才剛到,請、請多多指教。」
「剛到?誰要你來的?來做什麼?」他咄咄逼人的口吻,令朱邦璇暗叫不妙。
「是剛先生,呃,剛易先生請我來的,我來的目的是專程陪——」
「不用說了,出去!」
這家伙真沒禮貌,隨隨便便就打斷人家的話。
「阿琳、阿琳!上來把這個女人給我轟出去。」
聞聲疾奔上來的阿琳鐵青著臉,手足無措的站在朱邦璇身旁。
「大少爺,她她,她……」舌頭突然打結了。
天氣並不是太熱呀,她冷汗直流是怎麼回事?朱邦璇握了握她的手,告訴自己別伯,大不了走人就是了。
她抬眼,在剛牧黑色但茫然的瞳眸中,捕捉到一絲沉重的情愫,心中竟莫名的一慟。
「剛先生,別生氣,如果你不喜歡我,我可以走,但不要牽怒阿琳。」她一轉身,方才飛走的兩只小畫眉又飛了回來,乖巧地停在她的香肩上。
「回籠子裏去吧,小可愛。」畫眉鳥似乎听得懂她的話,竟乖乖的鑽回鳥籠,由著她將它們掛回原處。「很高興認你們,可惜沒辦法跟你們做朋友。」
「大少爺,」阿琳戰戰兢兢的開口,「你的倩倩跟柔柔好像,很……很喜歡,這位朱小姐。」
「你也姓朱?」剛牧怒容上有著異常的神色。「叫什麼名豐?」
「邦璇。」她不知道還有什麼人也姓朱,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姓對他必然有不尋常的意義。「治理定邦的邦,璇是——」
「夠了,」他大掌一揮,阿琳忙捂住她的嘴。「你可以在這裏多住幾天,但休想我給你任何工作機會。」
見他模索著走往甬道的盡頭,轉向下樓的階梯後,阿琳才放開她那足以悶死朱邦璇的手。
「你真膽小。」她不以為意的說︰「他只是嘴巴凶,心地其實滿善良的。」
「你怎麼知道?」阿琳快被嚇破膽了,自從朱德芳走了以後,剛牧就像個不定時炸彈,三不五時掀桌子、摔椅子,時而大吵大鬧,時而憤怒咆哮,簡直和瘋了沒兩樣。
「感覺嘍。」朱邦璇湊近鳥籠,逗弄那兩只小畫眉。「一個喜歡小動物的人,絕對不會壞到哪裏去。」
「你以為他是因為這兩只鳥,才讓你住下來的?」阿琳咧著嘴哼笑兩聲。「別傻了,他法外施恩,是因為你好死不死嘟嘟好和他的前妻同姓。」
「是這樣嗎?」不像耶。
「當然是這樣。快回房裏去吧,天黑以前別再出來亂逛,避免又招惹了大少爺,一掃帚把你轟出去。」
午睡完,剛易來了電話,問她一切都好嗎?
「糟糕級數九,悲慘狀況六,結論是,前途非常黑暗。」巨細靡遺的把經過詳述—遍,等候他定奪。
想到他竟然像中了頭彩似的笑得好開心。
「我果然沒看走眼,你的確有兩下子。再接再厲,只要你能擄獲我大哥的心,任何條件隨你開。」
「什麼意思?」朱邦璇一下子有听沒有懂。
「呃,沒什麼,」差點說溜了嘴。「我的意思是,只要能讓我大哥喜歡你,讓你留下來,我就會自動幫你提高酬勞。」
「他不會喜歡我的。」天真的她,並沒有將「喜歡」這兩個字作不當的聯想。
「會的,相信我,你是個人見人愛的美女,誰都會喜歡你的。」
「真的?」她干麼心花怒放?剛易的話明明不是很真誠,這人說什麼都像在哄病人,有口無心。
第一天平安度過以後,接連的兩、三天也都風平浪靜,剛牧對她的賴著不走沒有任何意見,偶爾在走道或長廊上遇見,朱邦璇禮貌的跟他打招呼,他只當作沒听見,照樣冷著一張臉。
倘使不是堅持要將生了重病的小白,從她後母手中接回來照料,朱邦璇應該可以非常清閑的在剛家吃喝好一陣子的免錢飯。
「你真是神通廣大,我後母沒有為難你嗎?」從剛易手中接過可憐的小白,朱邦璇萬分心疼的抱在懷裏呵護著。
照顧一個小孩也不過如此吧!罷易證嘆的搖著頭。
「她現在正為你悔婚的事情,被張家的人釘得滿頭包,哪有時間管別的。」他怕染了瘟疫似的,將身上小白殘留的狗毛拍了又拍。
他不提,朱邦璇倒是已經把那個台茂公司的小開忘得一乾二淨。
她才沒有悔婚,是她後母自作主張,怎能怪她。
「它可以跟我一起住樓上嗎?」剛家雖大,卻沒有一個地方適合當小白的窩,跟著她是最好的了。
「不行。」剛易很不通人情地厲聲道︰「讓你把它帶回來已經是特別通融了,記住,它只能在廚房後邊的小空地活動,絕不可以讓剛牧發現它的存在。」
「為什麼?」
「因為他討厭狗。」
小白突然伸長脖子,舌忝了剛易一下,他立即嫌惡的拿起一塊麻布擦了又擦,覺得不夠乾淨,索性到水龍頭底下用肥皂徹底清洗。
「是他討厭還是你討厭?」這種天生有潔癖的人,八成連小孩子都不喜歡。
「有什麼分別?橫豎在我的地盤上,我的話就是命令,你要是不從,就別想再見到它。」相處不過幾天,他就非常了解朱邦璇是個很能讓人軟泥深掘,得寸進尺的老好人。
沒錯吧,才兩句話,就將她的眼淚給逼出來了。
媽的,哭就哭,我才不甩你!
牲畜不易保持乾淨,常有衛生上的困擾,而且又有狂犬病的憂慮……總之,問題一大籮筐。
朱邦璇美麗的眸子蓄滿瑩瑩淚珠,楚楚可憐的當著他的面,一粒粒翻滾而下,無聲無息的淌落衣襟,如深沉的哀婉。
!不必等她開口,剛易已經自動豎起白旗了。慣常保持鐵石心腸的他,居然被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打敗。真是沒道理。
「好吧,我答應你,不過咱們得約法三章。」
她旋即破涕為笑,一個眸裏晶瑩飄漾,水頰間帶著淚水的女人,笑起來竟可以這樣好看,美得教他舍不得眨一下眼。
活見鬼了嗎?漂亮的女人滿街都是,豈能為她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