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旁的女孩哪個不可愛。」安萊子的妒心相當節制,少去一般女人大發嬌嗔,無理取鬧的情節,只點到為止。「人家可是有未婚夫的,瞧她多專情,我要是那個宋思齊,才舍不得離開這麼漂亮又痴情的女朋友。」
他若有所思地抿嘴淺笑,狹長深邃的碧眼波光粼粼地瞟向墨黑的落地窗外。
「在打壞主意?」他的每一個眼神都瞞不過她。安萊子哀傷的挽住他的手臂,將頭倚向他的肩。「這表示我就要失寵了嗎?」
他依然沉默不語,莫測高深的眼定定地望著窗外的某個點,一眼不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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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袁子青幾乎是睜著眼楮等候天際一寸一寸轉亮的。好不容易挨到八點鐘,她立刻拿起話筒,撥往尼日劇場。
沒有人接。可能還是太早了,晚點再打好了。
詹肯斯家的女佣已經上來三趟,喚她下樓吃早餐,但她哪吃得下。最後雪蘭也忍不住上來看看她究竟怎麼回事。
「尼日?!」雪蘭見她失魂落魄的,索性一把搶過她手中的地址。「這是什麼劇場?我以前從沒听說過。」
「你不愛看戲,沒听說過是很正常的。」袁子青不悅地把地址要了回去。「我親自走一趟好了。」
「吃過早餐再去吧。晚上不吃,早餐也不吃,當神仙嗎?」
「謝了,我真的不餓。」到浴室隨便盥洗一番,長發歪歪的挽在腦後,穿上從地攤上買來的半舊吉普賽衣裙,她的模樣真不是普通的落魄。
「要不是今天剛好有個重要飯局,我真想陪你一道去。」雪蘭覺得連要去刺殺秦王的荊軻都沒她這麼悲壯。
「好意心領了。」
「等等。」雪蘭匆匆回自己房里取來一件大衣,為她披上。「外頭冷得很,小心著涼了。」
「我該怎麼謝你呢?」
「別謝我,要謝就謝我大伯吧。不過,你有沒想過,他怎麼知道宋思齊在尼日劇場當臨時演員?」一見袁子青慘白的小臉陷入惶惑中,雪蘭忍不住狠狠的啐了自己一口,那麼多話干麼。「隨便一提,你別作過多的聯想。」
「哦。」這些天她像個小蠢蛋,什麼事都難以作出正確的反應,一顆心恍恍惚惚的。「那,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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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的西城又名戲劇之城,是全世界劇院最密集的地區之一,」司機是土生土長的英國人,很自傲的為袁子青概略介紹自己國家的種種。「兩平方英里不到,聚了五十多家的大型劇院,小型的就更是不勝枚舉了。」
「哦。」袁子青心不在焉的望著車窗外的女皇劇院、阿波羅劇院……想象宋思齊以一個沒沒無聞的東方人,要在這西洋藝人林立的異國立足,是多麼的不容易,不覺一陣椎心的疼痛。
「攝政王街六十四巷,一O五號,大概就是這里了。」跨出雪蘭的豪華座車,站在盡是陌生臉孔來往的街道,袁子青將手中緊握的地址看了一遍又一遍,對照著門牌號碼,找得好不辛苦。
最後,終于在一處屋舍牆垣斑駁的窄巷中,瞟見那個小得可憐的招牌「尼日成人劇場」。
考慮到可能會耽誤很多時間,她讓司機先行回去。
宋思齊就是在這里擔任臨時演員的?這種地方豈不太委屈他了。
袁子青按了門鈴,過了好一會兒,終于有個老先生出來。「誰呀?唉,晚上六點才有戲看,哪有人大白天的來擾人清夢,回去,回去。」
「你好,我是宋思齊的朋友……」
「宋什麼?」老先生用一個特大號的哈欠打斷她的話,眯著眼望向她。
「宋思齊,一個台灣來的演員。」
老先生一愕,皺緊的眉頭半晌才舒展開來。
「那個凱文宋呀,他早就走了,走了也不說一聲,你是他的朋友?太好了,他還欠三個月的房租,你可以幫他還嗎?」
「這……」阮囊羞澀的她已經快山窮水盡了,哪還有能力代繳三個月的房租。「你能不能告訴我他離開這里後,去了哪里?」
「唉,誰曉得,」老先生見她沒意思幫宋思齊繳房租,大失所望,口氣也就顯得十分的不耐煩。「你去問茱莉好了,她也許知道。」
「茱莉?」听到是女人的名字,袁子青覺得很不舒服。「她住哪兒?」
老先生沒回話,走進里邊,須臾,走出來丟了一張小字條給她,拋下一句,「茱莉的電話。」然後轉身就拉上鐵門。
袁子青傻傻的立在原地數分鐘之久,才轉身失魂落魄的走出小巷弄。
要不要現在就打電話給這個叫茱莉的?宋思齊和她是什麼關系?
心打亂如麻加上頭痛欲裂,她一個踉蹌,險險撞上迎面而來的轎車。
猛一回神,始驚覺自己竟跌坐在車水馬龍的馬路上,車子的喇叭聲震得她耳膜差點裂開來。
「你受傷了嗎?」那倉皇趕過來將她扶起的,赫然是雪蘭的大伯什麼詹肯斯來著。
第三章
「沒事,我只是……」一時閃神而已。
「快上車。」見她嚇得兩腳發軟,伯爵索性將她攬進懷里,來到車旁。
「謝謝你。」男女授受不親,一坐上車子,袁子青馬上離得他遠遠。「你剛好經過這里!」雪蘭說他有收集美女嗜好的話又竄進腦海,害她莫名的緊張了起來。
「不,我剛從報社出來。」他指指前面的大樓,袁子青一看,竟是她幾天前來過的報館。
還以為他蓄意跟蹤自己呢,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
「幸虧遇上你,否則……」她鼻頭一酸,眼淚滑出一眼眶。
「沒問到宋先生的下落?」他把車子停在一處公園綠地旁。
袁子青傷心地搖搖頭,「那劇場傍了我一個電話,我不敢打,我怕——」
「怕什麼呢?」伯爵問。
「怕……」再也抑不住多日來承受的壓力,她雙手捂著臉,痛哭流涕。
「不哭了好嗎?」他驚愕于她個子嬌小贏弱,哭聲居然大得出人意表。「只要那位宋先生還活著,一定可以找著他的。」
這句安慰話比不安慰還糟,特別是「活著」兩個字,更是觸動了袁子青內心深處的悲慟。
伯爵把面紙遞給她,她則連人家的手臂一並抓住,放聲哭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別,別這樣。」唉,旁人見了說不定會以為是他欺負了她呢。「光天化日,這很不好看的。」
「我才不怕呢,我已經這麼慘了,哭也不行嗎?」活了二十多年,她從來沒這麼受挫過。
袁子青用力擤了下鼻涕,抬頭一看,是人家的衣袖吶!
「對、對不起,」她趕緊幫他擦淨。「我不常這樣失態的,今天真的是個例外。」
「我能了解。」瞥見那慘不忍睹的袖口,伯爵只無奈地聳聳肩。「你很愛他?」
「當然嘍,不愛我干麼來!」面紙沒了,她干脆拿衣擺當手帕,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驚天動地。
「他值得你愛?」
袁子青一愣。「我不回答你這個問題,我們沒那樣的交情。」
「因為你自己也不確定?」
嘿,這個人實在有夠顧人怨的,以為當伯爵就了不起呀!在台灣,她可是三不五時就因工作之便,和府院高層、各部會首長吃飯聊天,人家可沒他這麼不知分寸。
「听著,我很感謝你幫我查到尼日劇場這條線索,但那並不表示,你就能探知我的所有。」
「即使你借我的宅院棲身,並且吃我的、用我的?」他那可惡的白人的優越感所凝出的皮笑肉不笑,令袁子青冒起一把無明火。
「我借住的是雪蘭的家,你不也是寄人籬下?」這話要是讓雪蘭听到,不罵他個臭頭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