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誰也不敢踫她。她是陸常風破格收認的義女,只要他一氣尚存,楚佑寧就被保護得滴水不漏。
她和陸嘯天除了勞資關系,平常甚少聯系,偶爾在店里見了面,也都維持著表面上的禮貌,沖著陸常風,陸嘯天再心癢難捺也還是不得不忍下來。
楚佑寧是標準的獨行女,入行一年半以來,從不遲到早退或請假,敬業的精神讓店里的大班都極為嘆服,但她除了工作,絕少和其他人打交道,更遑論結交一兩名知己好友。
和她相識那麼久,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家世背景,真實姓名?為什麼到這種地方來?是受迫還是心甘情願?有沒有要好男朋友?
她只屬于她自己,她說。她的行止和她的人一樣神秘,下了班之後,她不接電話、不開手機,除非她主動聯絡,否則就算再重要的事情,也只能委由歐巴桑代為轉達。
陸嘯天深知她的習性,所以從不來干擾她,今天突然來電,莫非是陸常風……
三十分鐘不到,楚佑寧已經從浴白里起身,晶瑩的水珠順著她粉澤的肌膚滑下,不舍地彈落水中。
「時間還早呢,先吃點東西再出門吧。」歐巴桑關心的說。
「不了。」梳妝完畢,她拎起銀紅色的披風,快步走向玄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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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新生南路二段,獨立于小巷中一幢十分寬敞的日式兩層樓平房,從黃昏起就陸續來了幾名高頭大馬,西裝革履,頭發梳得油亮,五官干淨得帶冷的年輕人。
七八個人坐在偌大的客廳里,個個神情肅穆,研究著手中剛拿到的文件。
他們等候的人正是陸昊天,他人還沒到,空氣已無端的陷入沉凝不安。
六點整,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走了進來。
「忌哥,」經他一喚,坐在最外邊的男子沈忌,立時站了起來。「陸哥晚點到,請你們稍候。」
「有特別的事?」沈忌臉上現出的不是不耐,而是憂心。今晚他們將和大華汽車公司研議赴大陸投資事宜,好不容易請到該公司嚴總裁出席會議,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很可能就要錯失良機了。
沈忌是陸昊天大學同年級的同學,兩個人在一個場子不打不相識,從此成了莫逆之交。他們共同成立一家名為「元太」的投顧公司,陸昊天負責經營管理,沈忌則負責打點里外和人事,幾年下來,在北台灣已經打響了相當的名號。
「台中那邊來了電話。」阿飛說。
沈忌聞言,陰郁的眉眼往上一揚。「是老頭子打來的?」
「不是,是陸老二。」
「阿飛,」坐在角落,負責海外事業部的龐杰打破沉默,拉開嗓門叫著,「有什麼事敞開來說,我們沒理由被晾在一旁。」
少年阿飛是陸昊天新收的助理,在公司或幫里都是人微言輕,被那麼一吼,趕緊把目光投向沈忌。
「稍安勿躁!」沈忌正說著,阿飛朝他使了一個眼色,其他人已同時起身。
「坐。」陸昊天偉岸的身形,往大門口一站,背後的夕陽斜斜照映出一條長長的身影,將屋內的眾人整個覆蓋住。「辛苦各位了。」
阿飛馬上接過他手中的皮包,機伶的候立在他背後。
「資料都準備齊全了?」他銳利的星芒,烏漆漆、亮黝黝地掠過眾人,最後停駐在龐杰臉上。
「都準備齊全了。」龐杰把手中的文件遞上去,陸吳天只花了十來分鐘瀏覽,便滿意的點點頭。
「那麼,走吧。」
和嚴總裁相約開會的地點,在元太投顧公司辦公室大樓的十一樓會議室,距離這兒只有五分鐘的路程。
陸昊天每遇重要決策,總喜歡把各部門負責人召集到住處來,等一切商擬妥當再回到公司。
沈忌和他同坐一部車,路上他一度想開口詢問台中方面是否傳來什麼消息,但話才到舌尖就被陸昊天霜寒的臉色給活生生的逼著吞了回去。
長久以來,台中陸家無論在私在公都是個忌諱的名詞,只要陸昊天不提,就沒人敢問。
沈忌只知道他和陸常風父子自從十來年前關系決裂之後,幾乎就沒有來往了,陸昊天非常執意地不願和他的父兄沾染上任何瓜葛,但他的父親卻似乎相當積極地要把他找回去,掌理其旗下部分的事業。
外人很難想象他們父子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樣驚天動地的事情,竟至形同陌路。
陸昊天是個不容易掏心的人,和他相識七八年的沈忌,也只是梗概的知道一些端倪而已,至于詳細內情則毫無所悉。
「阿飛跟我說——」沈忌才開口,就被陸昊天一語打斷。
「回去再談。」下了車,他率先走進電梯,從後方的玻璃鏡中可以清楚看出他鷙冷的眉宇下,泛著郁抑的寒光。
沈忌立刻緊抿雙唇,把全副心思放在今晚的會議上,仔細推敲和大華汽車公司合作的可能性。
會議長達三個鐘頭方才結束,商談結果雙方都十分滿意。雖然一開始大華的代表對于陸昊天的黑道背景有些疑慮,但他的專業素養和誠意卻很快地讓對方大為折服。
簽完合約待大華汽車公司一行人離去後,陸昊天要龐杰帶大家到酒廊放松一下,忙了整整一個多月,他手下的這群行銷菁英肯定累壞了。
沈忌刻意最後一個走,身為事業伙伴和知交好友,他有義務聊表關心之意。
「現在可以談談你接的那通電話內容了吧?」
「老調。」陸昊天拉開椅子,委進疲憊的身軀,兩腳高高蹺起擱在桌上,冷峻如刀裁的臉龐長喟一聲後往後仰躺。「你相信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
沈忌一愕,沉吟了下才道︰「信啊,怎麼不信?」
陸昊天頓時轉過頭,定定地瞪著他數秒鐘,然後非常譏誚地說︰「我不信!」
☆☆☆
「美洲豹」三樓的行政辦公廳內,平常是來賓止步的禁區,今兒意外地出出入入好些人,都是陸嘯天手底下的人,不知他們在忙些什麼。
總之今天氣氛詭異,像有什麼天大地大的事情要發生一樣。
辦公廳內正中橫著一張超級豪華的辦公桌,盡避陸嘯天根本不在這里辦公,他還是喜歡窮奢極侈的排場,來彰顯他不同凡響的地位。
「人來了沒?」這話他已經問第十五遍了,越問口氣越不耐煩。
「已經出門了,楚小姐平常都是——」
「媽的平常!我管她平常怎樣,我要見她她就得乖乖的給我趕來!再打電話,十分鐘之內見不到人,我就拿你們開刀。」充其量不過是個舞女,仗著他老子護著就敢在他面前作威作福,媽的!
「是。」金大班一臉無辜的趕忙出去。
忽地,外頭起了一陣騷亂,使廳內一片烏煙瘴氣的香煙紛紛遭捻熄,棄置垃圾桶內。
帶頭的是兩個男人,然後是一個女人,後面又跟了兩個女人和一個男人。
楚佑寧走在中間,一雙紫緞高跟鞋,篤篤篤地走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一小截紫色旗袍在十指間輕輕掩映。將目光往上游移,即可見到她婀娜玲瓏,曼妙生姿的身材。
一雙修長雪白的玉腿,在開著高衩的袍內搖曳著春光,引人無限遐思。
來到辦公廳門口,走在前面的男子已幫她打開房門,恭請她入內。
見里邊煙霧彌漫,楚佑寧霎時摔起蛾眉,即使滿臉不悅,模樣依然是美麗的。
「你總算來了。」陸嘯天忙從椅子上站起來,準備拉住她的手,誰知竟撲了個空。
楚佑寧低垂著眼臉,浮蕩著惺忪的眸子,兀自往一旁的沙發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