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
房門在她背後輕輕闔上,他真的就這樣走了。
楚佑寧心里的氣餒真是非筆墨所能形容。他怎能對她的美貌和悲慘的遭遇視若無睹?
滿腔的忿懣尚未消除,床頭櫃上的電話卻非常不識時務地選在這時候倏地叮鈴作響。
「喂?」是少夫的母親。一听到她的聲音,楚佑寧的心情就加倍惡化。
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打電話來提醒她,該到醫院交少夫的醫藥費。
少夫阿!他將是她心底永遠的秘密和創痛。這一生一世,她都得背負著他,不離不棄。自從車禍發生以後。始終愁眉深鎖的吉野太太,在听到她的承諾時,非常安慰地笑了。
「寧子,」吉野太太喚著她的日本名子。「少夫的病情有些惡化,我希望你能來一趟。」
「最近我恐怕抽不出空回去——」電話線斷了,少夫的母親一向只傳達旨意,絕少考慮她的處境。
楚佑寧快快的掛上話筒,情緒一下子蕩到了谷底。
起身踱至梳妝台前,見額頭上那纏繞的紗布厭惡地想一把扯掉,但想想又算了。來到窗前,陽台上栽種的紫玫瑰正迎風招展,日本紫藤也綻放出美麗的色澤。
這麼好的天候,卻配上一個糟透了的心情,真是殺風景。
百無聊賴地躺回床上,從門板外傳人的低低聲響戲空透了進來。
「誰?」
「是我。」雪姨端著盛滿香味四溢的托盤,毫無預警的推門而入。「抱歉,沒按門鈴,因為怕吵了你,可又怕你餓所以帶了些吃的。」
這屋子大門設有自動反鎖裝置,她是怎麼進來的?
瞧出禁佑寧臉上的驚疑,雪姨遞了一串萬能鑰匙到她面前。
「還沒被昊天收服以前,我是專干闖空門的。」
「是嗎?」看不出來耶,小偷也可以長得這麼的慈眉善目?「你的武藝一定非常高強。」
哇,這一大盤食物,有粥有茶還有甜點和飲料,豐盛極了。
「我這不算什麼,在‘麗園’只能算是小腳的,那地方可是臥虎藏龍,什麼厲害的角色都有。」雪姨邊笑著說,邊端起熱粥輕輕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遞到她手上。
「麗園?」那是什麼地方?
「就你去過的那幢日式宅子呀。」雪姨心疼地望著她額頭的傷,「哪個殺千刀的把你傷成這樣,改天讓我踫見了,不將他大卸八塊我就不姓歐陽。」
「已經不礙事了。」嗯,這粥好好吃,雖不是燕窩,但比燕窩還可口。「多謝你們大伙幫忙,否則我只怕早就橫尸街頭了。」
「呸呸呸!不許說那麼不吉利的話。」雪姨替她夾了些小菜,放進碗里。「不過,你還真是有夠狼狽,這個仇我們是非報不可的。」
「算了,我已經不想追究了。」
「你可以不想,我們可不行。」她瞠著大眼說︰「那些人敢傷你,就是公然向‘北聯幫’挑釁,假使我們姑息不予理會,道上的朋友會以為是我們沒有能力討回公道,以後想在這地方立足就很難了。」
「但冤家宜解不宜結呀。」要是他們窮追不舍,她的西洋鏡豈不很快的就被拆穿了。「我只希望,從此以後過著平平靜靜的日子。」
「會的。」雪姨信心十足的安慰她,「在昊天的羽翼下,保證你一輩子都將無風無雨,無病無災。」
噢?
她曾幾何時有那個「榮幸」躲到陸昊天的羽翼下,讓他為她遮風避雨?
楚佑寧感慨地幽幽一嘆。「陸先生對我的誤會似乎很深。」
「那是一定的,防人之心不可無呀。昊天要考慮的不只是他自己,還有一大掛跟著他吃穿、打拼的弟兄。」見她吃了幾口就擱下碗筷,雪姨忙問︰「不合你的胃口嗎?」
「不,東西很可口,只是我一向吃得不多。你來看我已經夠好了,還讓你這麼麻煩,真是過意不去。」
「小意思。」雪姨趨前收拾碗盤,一個不小心竟失了手,整個托盤滑向楚佑寧的斜側——「啊!」
「小心。」她本能的伸手過去幫忙,然這一幫卻讓雪姨起了疑竇。
她的手臂不是受傷了嗎?這麼用力的踫撞竟沒听到她喊疼?
「瞧我,真是人老了不中用,連個盤子也拿不穩,看來真的要退出武林了。」她不動聲色地以食指撫過她的胳膊——
「噯喲!」楚佑寧低吟一聲,兩道彎長的秀眉霎時一成一團。「好痛。」
「對不起、對不起,真是笨手笨腳唷我這是……」
奇怪,她手臂滲出的是鮮血還是紅藥水,怎地紅成這樣?悄悄沾了一滴在手心上。
「沒關系,其實也不是真的那麼痛。」楚佑寧抽了一張面紙,把滲出的血絲拭去。
討厭的電話鈴聲又響了,她歉然地望了雪姨一眼。
「你接電話吧,我先出去。」
「不用了雪姨,還有什麼事怕你知道的呢?」為了取信于人,她大大方方的拿起話筒。
「寧子。」又是少夫的母親。「我已經幫你訂好了下星期一的機票。」
「不行的,伯母我——」又掛掉她的電話,沒禮貌的老太婆!楚佑寧忍無可忍的暗啐了聲。
「誰啊?」雪姨問︰「話都不讓你講就把電話掛了,這麼囂張!」
「我男朋友的媽媽。」紙包不住火,這秘密也並非不可告人。
「你有男朋友?」多麼重大的發現。雪姨驚訝得嘴巴張得老大。
「唔,他是我高中同學,我們相戀了五年直到訂婚當天,他出了車禍……」
她的口氣平淡無波,眼中一滴淚也沒有。
「我懂了。」雪姨浸透世情,只听一二,便知八九。
「就因為這樣,所以你男朋友的媽媽就把所有過錯歸咎到你身上,要你負起道義責任?你之所以必須接受她三不五時的騷擾,是因為男朋友還拖著一口氣?」
「料事如神啊!雪姨。」雖然和真相尚有幾分差距.但楚佑寧仍是由衷的佩服。
「哪有什麼!」三流的肥皂劇都嘛是這樣演的,只沒想到,真實的人生里也有這等荒謬的情節。「那種臭老婆子,專門欺負我們這種重情重義的人。」
極講義氣的雪姨,當場就幫她想了十七八個法子,讓她可回掉吉野太太無禮的要求,但一一被禁佑寧給婉拒了。
「陸昊天真是很幸運,能夠有你們這一群好人幫著他。」
「這是你的結論?」雪姨兩手叉在腰上,笑得震天價響。「在麗園里沒有一個是好人,好人不長命的,怎麼可以當好人?你也不要當好人,但壞,要壞得有格調。」她慈藹的眼楮一眨,忽地精光四射。
☆☆☆
麗園今晚的風特別強勁,大熱天的,竟有股陰森森的感覺,教人很不舒服。
今早台中方面又來了電話,說陸常風已經陷入彌留狀態,問陸吳天要不要回去一趟?
打電話來的依舊不是陸嘯天或陸霸天,而是一個叫陳志的老頭子。
陳志這家伙,陸昊天認得,早在他母親剛嫁進陸家時,陳志就已經是陸常風手底下的人,三十年過去了,陸常風從當年的叱喀風雲逐漸日薄西山,他當然也是老骨頭一把嘍。
陸昊天從他欲言又止的口氣中听出事態的嚴重,以及他處境的為難。
究意為什麼陳志非要他回去一趟?是陸常風有什麼話想要在一息尚存時親自跟他講?還是另有原因?
沈忌和龐杰都不贊成他回去。
既然斷了,就斷得一干二淨吧。這些年他們好不容易奠定下的基業,可不希望毀在陸昊天的一念之仁上。是陸常風不義在先,豈能怪他不孝在後。
況且這其中還有可能是陸家那兩個阿斗兄長在搞鬼,那兩個人在道上的風評極差,行事作風又極殘暴,他們怎能不小心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