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最後一堂課,已經四點多,明天周末,恰好她沒課,實在不想再應付母親的連珠炮,急于找個地方透透氣,打了通電話回家,說她想到谷予安家玩兩天。
「不行。」行動不便的崔慈心,只剩下那張嘴巴銳利如昔。「陸昊的爸爸來過電話,要你到海邊別墅去一趟。」
「他有說什麼事嗎?」和陸家二老從上回在餐廳匆匆見上一面後,就沒再聯絡,怎麼會突然想見她?
「不管什麼事你都得去,听好,坐計程車回來換件衣服,我已經幫你準備了一份厚禮,我們谷家的女兒可不能讓人瞧不起。」
必掉手機,谷予軒連考慮都沒考慮就直接跳上計程車,但不是回家,而是直驅海濱。她媽媽那套老掉牙的社交禮儀,完全不符合她率真的性格,這麼多年了,她還不願多了解她這個女兒,真叫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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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著包包,走在十數株香楓樹下,飄零的紅葉不時從她發稍、肩背滑落。她垂首深吸了幾口氣,抬眸望著眼前這棟曾留下她和陸昊纏綿過往的別墅,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起來。
芳姨應聲來開門,一見她就興奮的摟住她,但只一下下立即放開,怕被什麼人瞧見似的。她們一起穿過前庭,院子里的曇花株,冒出好多雪白的花苞,在夕陽微風中搖曳。
她一進門,陸家二老馬上從坐著的餐桌旁起身.迎了出來,連聲提醒芳姨遞拖鞋給她。
「從新莊到這兒,一路塞死你了吧?」陸父一邊延請她入座,一邊閑話家常,態度親切得讓谷予軒覺得是山雨欲來前的寧靜。
「是呀,幸好我下課得早,避過五點半的尖鋒時刻。」谷予軒驚見餐桌上滿滿的佳肴,猜想這一定把芳姨忙壞了。
席問,陸家二老搶著為她布菜,勸她多吃一點,卻一直不肯說明為何突然要她前來的用意。
比予軒的確很餓,菜也很美味可口,但她卻食不知味。前方是什麼在等著她呢?這會不會是一場先禮後兵的鴻門宴?
「要不要來杯酒?楊珊珊說你酒量很好。」陸父說。
「我?」楊珊珊這陰險小人,竟敢陷害她。「我是可以喝一點,但酒量尚淺。」
「煙呢?你抽煙吧?」陸母接問。
「我不抽煙。」
「真的?我以為混太妹的,總是煙酒不離手。」
懊來的終于來了。
「我不混太妹已經很久了。」谷予軒正襟危坐的等著接招。
陸母興味盎然的瞟了她一眼。
陸父從酒櫃里拎了一瓶九二年份的起瓦士,為谷予軒倒了一杯約八分滿。
「你陸媽媽只是開玩笑,你別放在心上。」
「她說的沒錯,我以前的確很不長進.成天惹我爸媽生氣。」谷予軒忖想,紙包不住火,與其遮遮掩掩,不如老實招供,橫豎她已經改邪歸正,要是還有人喜歡拿她不光彩的過往作文章,她也是無可奈何的。
她的坦白令席上的氣氛一度僵凝,隔了十來分鐘,陸父才問︰「是什麼因素讓你幡然悔悟?」
「是愛。」她出自肺腑的說︰「是陸昊的愛和真誠讓我迷途知返的。」
「所以你很感激他?」
「是的。」
「既然懂得感激就該知道,陸昊一旦娶了你,對他的事業將是一大妨礙。」陸母語重心長的說︰「你還沒為人父母,不知道當父母的苦處。」
「我知道。」她怎會不知道,瞧瞧她媽媽之于安安的費心費力,不正是天下痴心父母的最佳寫照嗎?「你們希望我自動退出,以成全陸昊和楊珊珊?」
陸父嘆了一口氣點點頭。
「可以,只要陸昊親自開口,我保證永遠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
她的阿莎力和要求,反倒讓陸家二老顯得有些錯愕。
「你認為陸昊非你不娶?」陸母的臉色有些難看。
「我認為感情這碼子事,外人根本無從置喙。」谷予軒放下碗筷,起身預備離席。
在她向二老告別時,陸母揚起嗓子說︰「你配不上我們陸昊的,這點相信你自己比誰都清楚。」
比予軒彎身穿上鞋子,在玄關處作了五秒鐘的低吟,才昂首闊步走出陸家別墅。
「讓我幫你如何?」聲音從轉角處冷不防的傳來,結結實實嚇了她一大跳。
「楊珊珊?你真是陰魂不散。」看到她,谷予軒滿腔的怒火登時燒得劈啪響。
「陸昊明天晚上就回來了。」楊珊珊無視于她眼中狂跳的火焰,接著說。
所以陸家二老才會選在今天擺出這場鴻門宴?谷予軒冷冷的在心里哼了一聲。
「我的事不勞你費心,趕快進去當你的馬屁精兼報馬仔吧。」
「我只是想幫忙。」楊珊珊今天看起來頗慈眉善目的。
「謝謝你的好意,我不需要。」感情這種事外人怎麼幫忙?真得動用到別人的力量,那麼這份感情就絕對有問題。
「倔強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高興。」長眼楮沒見過比她更矛盾、更雞婆、更煩的女人。「我現在是兵臨城下,你不趕緊趁虛而入,當心讓我找到反攻的機會,到時你就只好含淚祝福我嘍。」
「樂意之至。」
「違心之論。」光看她臉上的表情就是一副言不由衷的奸詐相,還故作大方哩。
她知道她不是個壞人,但女人遇上感情這檔事,就容易變得六親不認,舉止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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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緩緩進入市區,秋雨開始白天空霏霏而下。
背著沉重的包包,在中途下了車的谷予軒舉步如鉛地行走在街道上,突然覺得眼前仿佛蒙上厚重的陰霾,令她佇立在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從。
你配不上陸昊的!
每個人都這樣說,一句話就將她打人十八層地獄,想超生都難。
比予軒深深地、深深地長嘆一口氣,臨到所住社區之際,一輛豪華轎車飛快急駛而至,就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她尚未看清是哪一個住戶,警衛已經沖出來制止人隨便停車。
「小姐,這里是不能停車的。」
「我進去找個人,五分鐘馬上就走。」女人的聲調很特殊,是一種嬌柔軟噥的嗓音。
比予軒認出來了,這個一身華麗衣飾的女子就是她爸爸外遇的對象趙燕隻。
「你要找哪位,我幫你按對講機叫他下來,你還是先把車子開到旁邊,別擋住大門。」
「谷仲安。」
「你找我爸爸做什麼?」
比予軒的倏然出現,令趙燕隻臉色一變。
「不關你的事。」
「怎麼不關我的事?我爸爸把整個公司都給了你,我媽媽被你害得中風,到現在還不良于行,你竟敢大刺刺的跑到我家來撒野,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
「是又怎樣?」趙燕隻拿著不屑的眼光往她臉上輕描淡寫的一瞟。「是你爸爸硬纏上我的,我可沒拿刀子逼他,至于你媽媽那母老虎,她根本是自作自——」
「啪!」谷予軒沒讓她把難听的話說完就賞了她一記大鍋貼,逼她朝後跌退了四五步。
「你,你敢打我?」趙燕隻驚惶地大叫。
「打得好。」一旁的警衛不勸架也就算了,居然還在敲邊鼓。
「給我滾!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否則我就叫你橫尸街頭!」
「你,你……你這個小太妹!」話聲才落,谷予軒自包包拿出的美工刀已經咻地飛過她的頭部,緊嵌入距離她僅僅數步遠的行道樹。「你你,你……」再也撂不下狠話,她倉卒打開車門.猛踩油門——
「有種再來啊,」警衛很馬後炮的指著遠去的車罵,「什麼東西!」
比予軒收回美工刀,一回眸,卻見母親不知何時站在社區大門口,直勾勾的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