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她的震驚和憤怒是同樣猛烈地,這男人不就是她下午一到達時見到的那名長工!他、他居然敢敷衍、戲弄她!
「你這個……」她不知道自己平時儲備的過人勇氣到哪里去了,此時此刻她應該馬上賞他兩個大鍋貼,斥喝他回家吃自己,可,她竟然呆站在當場,望著他只著汗衫壯偉硬實的胸膛,黑得發亮的臂肌和凜冽眸光發愣。
他大概只要一拳,就可以讓她到陰曹地府當孤魂野鬼了。
小不忍則亂大謀,大小姐報仇三年不晚,光賞他兩巴掌,不僅太便宜他,還會讓這群工人們覺得她氣度狹窄,有失她大小姐的風範。
「哦,」她挑揚秀眉,面露鄙夷地朝夏元赫髒兮兮的模樣掃了一遍。「沒想到夏教授長得這麼貌不驚人。」
一句藐視人的話,竟引得屋內眾人哄堂大笑。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喬羽書氣焰高漲地把一雙明明長得很漂亮的水眸,瞪成了像吊死鬼一樣。
「你是要繼續宣揚你的大小姐威風,還是要跟我們一起用餐?」夏元赫不卑不亢地問,
「飯當然要吃,我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不過,」她斜睨餐桌上一盤盤狼藉的菜肴,抬高下巴說︰「我吃的東西要另外料理。」
「廚房的歐巴桑已經下班了,沒有人能幫你重新準備吃食。」
「誰要歐巴桑煮,我的菲佣呢?」早料到到這兒沒得吃好的、用好的,所以她才大費周章地一口氣帶三個可供使喚的佣人一道來。
「回去了。」
「誰叫她回去的?」沒她的命令竟敢亂跑!
「我。」夏元赫講話的神情像神靈般高不可攀。他轉頭回到座位上,要繼續他的晚餐。
「你!為什麼?」喬羽書忍住氣,沖過去質問他。
「因為這里不需要他們。」
「他們?你連司機也遣走了?」
「沒錯。」
她聞言為之氣結。在夏元赫嚴峻的眉目前,敗成這副蠢呆樣,不知如何反應,眾人的竊竊私語在背後碎聲迭起。
她心中突起的倉皇伴著一身的風塵僕僕。立在那兒,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小姐,別氣了,我們先回房休息,洗個熱水澡,我再到山下幫你買便當。」陳嫂趕忙上前安撫她。
「熱水要八點以後才供應,因為水壓不夠……離這兒最近的一個夜市,走路來回大概要二個鐘頭。」
一個熱心的老大哥出聲說著。
「走路?沒有車子嗎?」
「有三部公用車。」夏元赫沉聲道,並揚手將一把鑰匙擲予喬羽書。
有車子就好辦了,即使司機不在,她也可以自己開。「我晚點再跟你算今天這筆賬。」強大的風暴在她掩上房門的那一刻,暫時歸于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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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眼前那三部三噸半大卡車,喬羽書這才體會到什麼叫欲哭無淚。
夏元赫是故意整她的,為了彰顯他在這里神聖不可侵犯的地位,他不惜讓她當眾出丑,讓她滿腔怒火無處發泄,只能吞忍。
「怎麼會這樣呢?」陳嫂愕然地說︰「這麼大的車誰能開?好歹也叫個司機過來,這個夏教授真是沒人情昧。」
「把手機給我。」她喬羽書是絕對不會任人欺負而毫不反擊的。
電話接通,彼端的喬母只喂了一聲,她立刻大吐苦水兼打小報告,加油添醋地數落夏元赫的種種惡行,直說到氣喘不過來才稍息片刻。
「媽,你一定要叫爸爸把他辭掉,不然至少也要跟我磕頭賠罪。」
喬母一迭聲地喊心疼,倒是半句沒說要怎麼嚴懲夏元赫那個「罪魁」。
版完狀,天色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她躊躇著真要開這種大卡車下山張羅吃食嗎?
「大小姐嗎?」有個人拿著手電筒朝她們走來。
「歐巴桑煮了鍋清粥,你要不要去吃一點?」
喬羽書就著微弱的亮光,往那人臉上一瞧,是個二十來歲,面目斯文的壯漢。
「夏元赫呢?」媽媽動作還挺快的嘛!那王八蛋鐵定是吃了排頭,知道她不好惹了。
哼,一碗清粥就想讓她消氣?門都沒有!
「夏教授在研究室,十點以後才會回房,」
「真有那麼認真嗎?」八成是做給她看的。「我去瞧瞧。」
「不行的大小姐,夏教授在研究室的時候,嚴禁任何人去打擾。」
「那個任何人也包括我?」有眼不識泰山的東西!
從她一上山,就不斷听到夏元赫不許這樣、不許那樣,煩都煩死了。他不讓人家去,她就偏要去,看他能拿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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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設現代化,具備先進尖端研究器材的研究室,是喬圍棟耗費大筆資金,完全依照夏元赫要求所興建的,
喬羽書扭轉門把,沒鎖,因此她堂而皇之走了進去,隨著門板推開,研究室里涌出滾滾白霧,起先她以為是有人在抽煙,定楮一瞧才知道,原來是自實驗器皿中冒出來的。
迎面一盞六角探照燈直射過來,強烈的光芒令她不得不眯起雙眸,這時一口氣岔了,她便猛烈地咳起來。
實驗長桌前三個人同時回身看向她,煙霧繚繞中仿佛三尊木雕泥塑的神像,或蹙眉抿嘴,或怒火暗斂地瞪大眼楮。
「對不起,我,我找……」雖然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說起話來卻結巴的心虛。
「出去!」夏元赫根本不讓她把話說完,粗暴地抓起她的手就往外走。「以後再敢擅闖研究室,就將你驅逐趕下山。」
二度交手,她又是慘敗。喬羽書站在研究室外,委屈得想嚎啕痛哭,一陣半天下不來的大雨正巧將她淋得狼狽無比。
多麼落魄的千金大小姐!
在她家遼闊的土地上,竟沒有她可容身之處。喬羽書傷心極了,也憤怒極了。
陳嫂撐著雨傘跋來。「小姐,快,快回屋里把濕衣服換下來,會著涼的。」
「不,我就是要站在這里等,等到他出來為止。」
她倔強的牛脾氣一發作,怎麼勸都沒用的。
陳嫂嘴皮子掀動了幾下又合上,默默地撐著雨傘,枯守著她的小主人。
雨勢更大了,廊前的梧桐樹枝離葉散,憔悴不堪,一個鐘頭、兩個鐘頭過去後,研究室的大門依舊深鎖,喬羽書已委頓得不成人形。
第二章
那一夜,十一點左右,喬羽書因體力不支,昏倒在雨中。
陳嫂趕緊呼喚夏元赫等人過來幫忙,將她扶到稍早被告知供她們使用的房間,灌以姜湯。
「我們應該送她到醫院。」陳嫂說。
「三更半夜,又下著大雨。」同為研究員的戴平把熱毛巾遞給陳嫂,接過她手中的吹風機,繼續吹干喬羽書那頭飛瀑般的秀發。
「那又怎樣?萬一小姐有個三長兩短,誰來負責?」陳嫂急得快哭了,忍不住橫了夏元赫一眼。
「我負責。」夏元赫觸了觸喬羽書的額頭,冷著一張臉說︰「她沒事,讓她洗個澡,好好睡一晚就好了。」
「不行,我還是要請太太來一趟。」陳嫂壓根不相信他。「我們小姐是來這里幫忙的,結果被你們整成這樣,你們居然還像個沒事人,有沒良心啊你們!」
「是她自己沒事要跑去淋雨的,哪有人整她,我們忙都忙死了。」戴平覺得自己好心沒好報,不悅地放下吹風機,跟著夏元赫走出門外。
「教授,怎麼辦?」
「不必理她,再胡鬧就送她下山。」夏元赫濃眉緊蹙,不耐煩地道。
「剛剛喬太太好像真來了電話。」
夏元赫啥話也沒說,只叫人再給喬羽書送一壺熱水進去,就走往研究室,埋首在他的工作間。
第二天,喬羽書果然啥事都沒有,一睡醒來就嚷著要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