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天使不多情 第16頁

薄紅漸濃。「我沒有。」

黑崎蘭差點失笑出聲,他的困窘減輕了她的不悅。

這樣的他還是頭一次見,不同于平日的正經嚴肅,看起來好……可愛!

「妳笑什麼?」

她搖頭,任由他責備似的目光發出無言的抗議,就是不告訴他。

「黑崎蘭!」

「我不介意你叫我蘭。」她一臉無辜。夜風吹來,她拉緊身上的浴衣和外袍。「好冷,你不冷嗎?」

「天使不怕冷。」

「原來天使皮厚。」她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樣。「失敬失敬。」

听出她的調侃,無情微惱,「黑崎蘭!」

「今晚的月亮很漂亮。」她渾然不把無情的怒氣看在眼里,相處日子一久,早習慣他紙老虎似的憤怒。

不習慣的,反倒是他無精打采、若有所思的失意。

初春的寒風再度襲來。「呼……好冷!」

「怕冷就進去。」他自己一個人獨處好好的,她來攪什麼局?攪得他腦袋一團紊亂,無法思考。

「這種天氣適合喝點小酒、吃點小菜。」她突然轉身進屋。

無情看著她瑟縮身子進房,直到她拉上門隔開內外,才轉頭回復之前獨處時仰首望月的姿勢。

方才糾纏他的寂寞再度涌上心頭,揪痛左胸。

這時他才發現,黑崎蘭說話雖然不著邊際,卻能解除他左胸因牽動情緒而起的疼痛,剛剛她在的時候,胸口平靜無恙;而現在,左胸波潮再起,隱隱作痛。

原來,能讓他激動到扯動左胸束縛的情感就叫寂寞。

千百年來不得解的疑問終于找到答案--他不喜歡獨處的寂寞!

他希望有人陪伴,無欲也好、無求也可以,甚至是--

「無情,幫我開一下門。」黑崎蘭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拉回望月的視線。

她未睡,還醒著,正叫著他的名字。

左胸的疼痛詭異的漸漸收斂、消失,驗證了無情方才的推想。

此刻的他不是一個人,所以,左胸的痛楚漸消。

說不上有什麼感受,只覺她來得好巧,像場解旱的及時雨。

映在紙門上的縴細黑影,渾然不知外頭發生什麼事,扯著喉嚨直嚷︰「你該不會睡死了吧?皮厚不通風的天使。」

好吵的「及時雨」。無情不自覺翻了翻白眼,唇角卻掛著淡淡的笑。

「嘿,真的睡死了啊?」不會吧?外面夜寒露重,他真的睡得著?

「我醒著。」懶懶的響應里笑意隱隱。

「那還不幫我開門。」

「妳沒手沒腳嗎?」

「用腳拉得開紙門,我頭給你!」

「妳的脾氣愈來愈差了,黑崎蘭。」他在鏡池中觀察到的她,可沒這麼有活力。

「全拜你所賜。」身邊有個時常讓她出糗的天使,很難不變得易怒暴躁。「你到底幫下幫我開門?」

無情彈指,施法讓門開啟,這才知道她無法拉開紙門的原因。

黑崎蘭手上端著擺有小菜、清酒和兩只瓷杯的托盤,朝他綻笑。

「陪我喝一杯吧,天使。」

寂寞,像是見了光的影,再無蹤跡可尋。

酒過三巡,黑崎蘭臉上綻現微微酣紅,動作也比平日粗魯些,又為自己斟滿酒,爬移到無情身邊。

「無情,我要謝謝你。」舉杯致意,仰首飲盡,

謝?無情懶懶地抬眸,不懂她在謝什麼。

「自從你出現之後,我的生活再也不無聊,相反的,非常有趣。無情,你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人--不,是非常有趣的天使。」哥兒們似的一掌拍上他的肩,黑崎蘭順勢滑坐在他身邊,靠著他左手臂。

有趣?凱米耶魯可不會這麼想。「妳之前說我不苟言笑。」

「不不不,一點都不。」黑崎蘭扳起指頭,如數家珍的開始念出他來到人間後所做的「豐功偉業」。

手指頭扳得愈多,無情的臉色愈發難看。

她是在清算嗎?已經數完十根手指頭又從頭再數,連四天前他在百貨公司試玩咖啡機引起小爆炸的事都沒漏掉。

「妳喝醉了。」才會話這麼多。

「醉?」她挺起背脊,認真地想了想。「嗯,真的有點醉。可是偷偷告訴你哦……我從來沒有醉過,不對,應該說從來都不敢醉。」

不敢?濃眉挑起感興趣的弧度。「不敢醉?」

他的身體好暖,難怪不怕冷。黑崎蘭挪臀靠近熱源,幾乎整個人都坐上他的大腿,貼進他懷里。

由于在天堂時,無欲、無求也常如此做,所以無情並不以為意,相反的,怕她重心不穩而栽倒,還出手幫忙調整位置,讓兩人的身軀更密合服貼,一只手還不忘護在她腰上。

對于他的體貼,微酣的黑崎蘭只是信賴地任由他挪動並加以配合,頭靠著他的肩,自顧自地啜酒,呵出溫熱的酒氣。

「我有一個大媽,還有一、二、三、四……哎呀,不知道幾個小媽。我爸爸除了妻子,在外面還養了幾個情婦,不知道今年是不是有增加……反正以女人的立場來看,他是個下半身不安分到極點的男人。」她頓了下,又灌了一大口酒。「我的親生母親是在京都認識我老爸的。」

換句話說,她母親也是情婦之一。無情推想,並沒有多問。

「其實,我並不在乎跟別人說我媽媽是情婦,在日本,這沒什麼。」她真的這麼想,從小就是。「在黑崎家,情婦是可以被接受的角色,我爸目前正名的孩子有七個,流落在外的不知道還有幾個。七個孩子中有四男三女,沒有一個是大媽生的,但是大媽對我們一樣好,沒有特別優待誰。」

好冷……春天真的到了嗎?怎麼還這麼冷?黑崎蘭直覺地更縮進溫暖且令人安心的「窩」。

「從小到大,我們進一樣的小學、中學、高校,甚至大學,只是我比較笨,考不上東大,隨便念了所學校修美術,畢業後開始畫插畫直到現在。我沒想過未來,反正我爸會養我,只要不惹事、不敗壞黑崎家門風,就算當一輩子的米蟲也可以。」奇怪?為什麼今天晚上她這麼多話?「無情,都我一個人在說話很悶哩,你也應個幾句行不行?」

「妳要我應什麼?」他不多話,天使向來只有傾听的本事。

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听她說話的同時,左胸會微微揪痛。

已經醉了的黑崎蘭倒也沒真的介意都是自己在說話,繼續道︰「我很早就知道,即使我不努力工作也能吃好住好,黑崎家的事業向來不讓女人過問,而我沒本事、也不想過問,只要當個伸手牌過千金小姐的日子就行了。每一次只要介紹自己的名字,對方的眼神就寫著『妳這個千金大小姐懂什麼』,我看都看膩了,出生在黑崎家也不是我願意的……好冷,你能不能想個辦法,變出個暖氣機什麼的?」

「天堂沒有暖氣機。」無情能做的只是再替她添杯酒。「喝。」

她听話地喝盡,打了個酒嗝,「生個火也不行嗎?我從來沒參加過學校的營火晚會,沒有人邀我,大家都怕自己被笑是趨炎附勢,而那些不怕流言來接近我的人,還真的都是那樣。我真不明白啊,有錢的是黑崎家又不是我,找我也沒用啊。」

長指彈出輕響,獨立的庭院平空多出一小堆柴火,啪啪啪地燃燒著。

無情懷中半醉的人兒呵呵笑著,注意力被火光轉移。「好小的營火,但很漂亮又暖和……讓人想烤蕃薯……」

這女人要求愈來愈多!「貪心。」

話雖如此,無情仍然做出彈指的動作,燃燒中的焰火像被投入什麼物體,在瞬間炸出零星火花,持續融化冷冽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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