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只差沒鑽木取火、化身成山頂洞人了!她努力在他身上尋找能讓自己開心的地方,以往有他在,她總是開心不已。
她希望這次也不例外,可是她卻笑不出來……
聶僵在門口,不知道該離開還是跨進門內走近她,心中為難極了。
進去還是離開?這問題顯然比要他無中生有做出一輛靠馬達運轉的自行車還難。
「白楊呢?」聲音像穿過重重雲霧,听在自己耳里變得好遙遠。
「她……去四處看看……」太復雜的事,聶也說不清楚,他無法說明白楊穿牆進入燕觀鴻辦公室的諸多原因,於是決定不說。
現下最重要的是,她看起來不大對勁,這件事之於他比什麼都重要。
今早一起上班時還有說有笑的,怎麼下午就變了個樣?
擔憂激起了他的勇氣,等不及她點頭讓他進來,聶已走向她,鏡框後的視線有些凝重,全為了她愈來愈下垂的唇角。
平常總揚著愉悅笑容的唇角,如今像掛了千斤重般垂著。
「你……怎麼了?」
「別問,什麼都——」
「呃!」月復部突然埋進一張小臉,聶嚇得想住後退,但她抓在他腰側的手讓他動彈不得。
退卻的想法在感覺到月復部的一股溫熱濕意後,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剩下的是濃濃的憂慮。
「發生什麼事了?」
懷里的人只是搖頭,仿佛在忍耐什麼似的緊揪他的衣角,偶爾逸出—兩聲哽咽。
嗅進淡淡的香味,聶應該要為這意外的親昵感到開心,但他卻覺得尷尬為難。
思緒在心疼想安撫她的沖動和突如其來親近的羞赧中拉扯,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呆在原地干著急。
如果是可法會怎麼做?要是魚會怎麼做?腦子亂紛紛地轉著這些問題好半晌,終於又一次承認早就知道的事實——
他不是可法‧雷,也不是魚步雲。
他只是他,在她面前笨拙到不知所措的男人。
因為笨拙,他說不出漂亮的安慰話。
因為不知所措,他只能站在這里,任憑對她的心疼相對自己無法可想的氣惱折騰,再次驗證自己的無用。
太多的無能為力,教他只能靜靜地、動也不動地承受來自於她的淚水。
每一滴、每一滴……
都讓他的心好疼!
呂若玲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似乎破人騰空抱起,不久後又安隱落地,她依稀靶覺到離開了辦公室,卻不曉得自己被帶到哪里。
而一直倚靠的人突然不見蹤影,害她只好彎腰弓背,縮在自己的胸前慟哭。
多久沒這麼哭過了?她想不起來,自從媽死後,在某夜瞧見爸像個孩子般縮在房里哭喊媽的名字,那一幕始終任她的記憶里,揮之不去。
所以,她不哭,再也不哭。
所以,即使有難過的事也從不說。
所以,她笑,希望父親會因為她的快樂而快樂。
所以、所以——
人總是能找到很多理由壓抑情緒,克制再克制、抑忍再仰忍,就算是僵笑著一張臉,也要逞強不對外人示弱。
可是,總會意外地因為一個人、一件事,甚至是一段音樂給逼出來。
「聶……你跑到哪兒去了,嗚……」
可惡的他!用一句「你怎麼了」適時又突然的關切,輕易地逼出她的淚,人卻又突然跑掉。
不負責任的男人!苞視在心為正常的燕觀鴻一樣差——
「喝水,補充水分。」突然冒出來的水杯打斷她心里的咒罵。
原來,他只是去倒水而已。
「我不想喝……」
「哭這麼久,大量流失水分,需要補充一下。」聶說得認真,
就是因為這麼認真,反而讓人想拿他出氣都找不到理由。
就是因為這麼認真,用如此平常的口氣說話,更讓人生氣自己的狼狽。
這人不是調侃也不是湊熱鬧,他只是單純地想要她補充水分,純粹出自於關心。
她明明懂的,卻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沖動地對他的善意回以冷嘲熱諷,「喝過以後再哭?你就這麼希望我哭?我哭你會覺得高興、覺得快樂是嗎?你跟公司其他人一樣都在看我的笑話是嗎?都知道我只是燕觀鴻的女友之一是不是?!是不是?!」
「我、我、我沒有那個——」
「你行!你就是有!你跟田蜜一樣!你跟其他部門的人都一樣,等著看我的笑話!你知道……你明知道他跟我交往的同時還有別的女人——」
聶的表情老實到連藏都藏不住,
她只是發泄悲憤而已,沒想到卻誤打誤撞……「你……真的知道?」
「呃、呃、呃……」
氣憤、懊恨聵昏她的理智,背叛的感覺強烈打碎她僅存的自制,奮力推開蹲在眼前的聶。
「你知道!你知道卻不告訴我!不在我陷得更深之前拉我一把,只是站在一旁等著看我笑話?!你、你……你把我當什麼?每天固定上演的八點當連續劇嗎?看我被蒙在鼓里像個笨蛋為他悲、為他喜,你很快樂嗎?你從中得到什麼樂趣?看我的痛苦為樂,這就是你對待朋友的方式?!」
「不、不是這樣!不是……」怎麼會這樣?聶急了,搔腮苦思如何辯白,偏偏他除了機械以外,什麼都不會,「我不是、我沒有——」
「走開!你走開!這出戲已經演完了,白痴女主角看穿男主角的真面目,決定分手!你過癮了嗎?!得到快樂了嗎?!可以拍拍走人,還女主角一個清靜了嗎?!走開!走……開……」哭濕的淚顏埋進屈起的雙膝,一旦落淚啟幕,就怎麼也收不回,找不到絲毫冷靜。
如果她的淚讓他心疼,她的指控就像一把刀刺進他的心。
他知道,但之所以沒告訴她,除了因為不善言詞之外,也不認為自己有那個資格,更何況,在燕觀鴻身邊的她是那麼的小女人,又那麼快樂。
他只是單純地不想扼殺她的快樂,只是這樣而已啊。
很多話,此刻匯集在心里盤旋,卻沒有辦法爬出拙劣的口舌。
「聶,趁這個機會解釋啊!」被忽視在一旁的白楊急得快瘋了。托鬼月將屆的福,每夜吸納不少搶先私逃出鬼門關的游離魂魄,她如今不靠黑傘遮蔽也能在大白天里現身。「說你根本沒有那個意思!此時不說更待何時?別像上一世,將所有的委屈都藏在心里,抑郁到死,聶!」
他搖頭,將畫軸拿出來放在呂若玲腳邊。
「若玲……」
瑟縮的身子微顫,他知道她听見了。
「水在你腳邊,口渴記得喝;還有白楊,我把她留給你。」
她仍然沒有抬頭。
「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雖然你現在不會想知道,但黎說這是禮貌……」
「天!」白楊拍額哀吟。怎麼現任還有心情廢話這麼多啊。
「我、我工作到今天結束……」捏捏口袋里的薪水袋,他沉沉嘆口氣,藏住原本來找她時想說的話,轉折成歉意,「謝謝你的照顧,還有,對不起……」
垂首佳人猛然發出嗚咽的哭聲,嚇得他猛退一步。
難、難道他又說錯話了?求救的眼神掃向白楊,偏偏白楊惱死他不為自己辯白的蠢行,別過臉不理。
沮喪哀嘆下,他還是選擇離去。
照她的話,還她一個清靜。
「……別走……」深埋膝頭的哽咽幽幽泣訴,「我、我不是存心……」
她不是故意說那種話,不是不是啊—,
她只是……她只是……被悲傷沖昏了頭、攪亂了神志啊!
「人早走了。」白楊嘆氣,鬼影蹲在她身邊。「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