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沒有落地,他順著勢子騰空翻越,直抵另一堵牆,雙腳踩著壁後空翻,紫色衣袂恍如大鳶鳥的雙翅收攏,還沒站穩又往程門笑撲。
「真的是你……」
程門笑以一臂的距離阻止他的去勢,然而讓他凸大眼楮的是青年的頭頂有雪花……呃,是許多木頭屑在他頭頂處爆開,一枝不算太粗的柴棒同時喀嚓掉落發出刺戽的聲響。
「不許你踫我相公!」閻金玉握住右手手腕,顯然是用了雙手的力氣打人。她這輩子沒傷害過誰,瞧見青年竟然返過頭來盯著她看,眼神古怪而詭異,心跳比奔馳中的馬車還要快。
青年動作緩慢的往頭頂處模去,清秀的臉皺起怪異的線條,「妳……」頭一歪,人倒地了。
「我不是叫妳快點逃?」程門笑看也不看縮成蝦米狀的青年趕緊拉住閻金玉的手。
「我不能放你一個人面對這些壞人。」聞到他身上干淨熟悉的氣息,打人的人腿軟了。
「他……不是壞人,是我認得的人。」瞄了從蝦米狀改變成大字狀的青年,他忍不住彎膝踹了「尸體」一腳,暈都暈了也不會裝死到底還會變換姿勢呢。
受創的「尸體」不敢吭聲,硬生生吃了大腳丫。
「那……」她剛剛會不會太沖動了?
「我帶他到房里面休息一下就沒事的。」將驚魂未定的閻金玉安置在椅子上確定她沒有受到驚嚇。
「妳沒事吧?手讓我看看受傷了沒?」
「不礙事的。」她搖頭,因為這樣細微的關心整個胸腔擰了起來,甜酸的感覺彌漫了開來。
這樣近近的凝視,他溫和的眼看久了竟然那麼強韌堅毅,這是她要依靠一輩子的男人啊。
確定她沒事,程門笑趁機揉捏了她粉女敕有光澤的臉蛋一把,瞧著她由驚愕紅了俏臉,這才把躺在地上很久的青年往唯一的房間拖。
閻金玉張開一直緊握的手心發呆。
她剛剛的力道有那麼大嗎?大到敲昏一個大男人?
搖搖頭,仍然不敢相信。
門關上。
程門笑自顧找了張椅子坐,還倒了杯茶水。
「起來。」
被他像破布一樣丟在地上的青年動了動眼皮發出哀鳴,「師傅,我們雖然好久不見,你也用不著這麼用力的招呼我……你最親愛的徒弟……」沒天良把他拽來拽去,一身細皮女敕肉都瘀青了。
「徒弟?我不記得有你這個人!」
「反正你從來也沒認帳過。」是他一相情願!
程門笑不想翻陳年舊帳,閉嘴不語。
「你要我昏倒我不就立刻倒地不起,天衣無縫的配合,表示我們的默契絲毫沒變。」從小玩在一起,輩分也比他高,偏偏,一聲師傅喊下來,硬生生矮了半截不說,人家還不領情,他干麼老是拿熱臉貼冷呢?
真是冤孽啊……
「你怎麼找到我的?」簡陋的桌椅,四腳床,除外無他物的房間,坐在木頭椅子上的程門笑垂著睫,對青年的耍賴皮視而不見,沒有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麼。
青年看此舉無效,加上黃泥地真的很冷只好不情願的從地上爬起來,拍拍上好紫綢子裁的袍子,真是的,好好的花鳥刺繡都叫窗台給刮花也坐髒了。
「山人自有妙計,想我聰明絕頂武功蓋世,哪有辦不到的事情!」流浪生涯可以告一段落,真是叫人高興得痛哭流涕啊。
「別說廢話。」
「哪有,我字字珠璣……」
「你去對著門外的黃狗吠吧!」果然上輩子是聒噪的烏鴉來投胎。
「師傅,這是你對久別重逢的我要說的話嗎?沒有一點甜言蜜語?」青年的哀怨看起來挺真的。
他有著雍容的氣度,年紀也比程門笑稍長,一副出身良好家庭的氣質,但只不說話則矣,開口馬上破功,實在人不可貌相。
「對你諂媚阿諛的人還會少嗎?」
這倒也是,他就是听煩了那些拍馬屁的話才跑出來。
「師傅……」
「別叫!」
「人家只是想知道你在外面這幾年過得好嗎?」
「我在外面自由自在,愜意得很。」
「哪里好,到處流浪還委身到右丞相府去當門客,雖然說英雄不怕出身低,可是你好好的日子不過……好啦,就算有幾張不給你好看的臉色,幾張妒忌的臉,你也從小看到大,沒必要長大後才說看不下去吧?」他不客氣的拉來房間唯二的椅子大剌剌坐下,負氣似的奪過陶壺也給自己倒了茶,然而茶汁入喉卻是眉頭緊蹙--
這是什麼玩意……不過,他最尊敬的師傅都能喝了,他沒有吐出來的道理。
「你去過閻丞相府?」此刻的程門笑聲音意外清亮剔透。那些人早就不能左右他的心情、他的人,他離家的時候就已經將過去割舍了,他是全新的人,這些,善詠不會知道的。
「我找了你好幾年……有任何蛛絲馬跡當然不能放過,要不然我怎麼可能沿路追下來然後找到你。」單單雇用探子的銀兩就可以拿去投資生意利滾利賺不完了。
「我不想回去,你也別跟著我。」
「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程門笑不言。
誰要去他的府邸,每天听他沒完沒了的聒噪,他哪來那麼多的話啊……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要丟下我……我的傷心會沒完沒了,師傅,你忍心嗎?忍心辜負我的純情……」
「善--詠--」
「呃,在。」
「看在你叫我師傅的份上,閉嘴!」他那過度的熱情叫人很難消受。
「你不能趕我走。」條件交換,互不吃虧。
「做飯、掃地、洗衣、挑水……你行嗎?」不是頭一遭把他貶成僕人,非常人只能用非常辦法。
「就算要奉養師傅到天年也沒問題!」他快樂得像只小鳥,讓人極度懷疑他的智商。
「唉。」程門笑承認失敗。
知道他早晚會尋來。
世間冷暖,在他小娘子之前,對他用心付出不求回報的就這為了學機關而拜他當師傅的善詠。
機關圖他沒學會多少,卻是黏著他許多年。
「這次……我可不會讓你又把我甩了,我一定要研究出讓你離不開我的藥把你拴在我身邊。」然後用力的蹂躪……
又發夢了!程門笑真的不想跟他說話。每說一次內心最暴力的那一面都會爭先恐後的跑出來。
「你知道我最討厭油嘴滑舌、胡說八道的人,你留下,最好嘴巴也閉得像蚌殼一樣,不該說的事情最好什麼口風都別漏。」善詠廢話連篇的功力有增無減而且越是爐火純青了。
「你是指在門外走來走去的,讓你一見到我就叫我裝昏的小娘子?」
「她叫金玉,閻丞相的千金。」
「啊……」善詠嘴巴張得極大。「難怪我一問到你整個丞相府的人像煮沸的螞蟥差點沒把我就地壓倒,說到底,師傅,你偷拐了人家的千金啊。」
「不許對她沒禮貌,要叫人知道嗎?要不然我就趕你回去。」
嘻皮笑臉的善詠不笑了,「金玉姑娘長得真是俊吶,難怪我師傅春心大動,要是我,我可能也會不顧一切的把她帶著遠走天涯。」很酸很酸的味道。
「別打她歪主意!」
「哪有……你知道我向來都只是嘴上說說,一點動作都不敢有的。」
瞧他低頭的模樣,程門笑不能不想起過去一起生活的點滴,心一軟,口氣也溫和了許多。「多年不見……你好嗎?」
善詠眼眶立刻泛紅。「沒有你在的日子哪里好得起來!」
程門笑閉眼吸氣,他錯得離譜,不該給這種厚臉皮的人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