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就該受欺凌嗎?」
「想成樂在其中就好了……」
那可真難想象呢!
「師娘好!」低下頭忙著玩蟋蟀的小狽妹最先發現她。
「噓,別讓先生知道我來了。」她蹲到小狽妹身邊。
「師娘來得好,妳一來就表示我們可以下課了。」鬼靈精的五歲小狽妹綁著沖天炮頭,是清水嬸孫女里頭年紀最小的。
「是喔。」臉上染著紅紅的薄暈,閻金玉溫柔的笑。
小狽妹飛快的把蟋蟀收進罐子,然後用力的搥了前面同學的大頭。
大頭有光溜溜的頭顱,被突襲後也看到朝著他笑咪咪的師娘,咧開了嘴,也如法炮制,沒幾下子,所有的學生各個收起小書冊,猴孫散般的跑光了。
嘻。
「你猜猜我是誰?」得逞的人繞到程門笑身後,伸出柔荑掩住他的眼。
「听聲音……黃家的小亮兒。」每回出來找人都要玩上一回,真是百玩不厭的游戲。
「小亮兒有我這麼好的氣質嗎?」
「不然……隔壁鄰居的小玉兒姑娘。」
她心里吃味了。「原來小玉兒姑娘的氣質全落進你眼里了。」聲音不自覺的摻雜著賭氣。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雙手一攤。
「我大人大量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
唉,追根究底就是要他認了她。
「姑娘,我同妳說好了,我是有婆娘的人,妳這樣賴在我身上,人家會說話的。」
「我每天听到的閑話還會少嗎?」她不玩了,雙手抽回,氣得發尾也翹起來了。
「哦,誰敢說妳閑話,我就把他家小孩教成殺人放火的土匪流氓!」
閻金玉好氣又好笑的搥了他肩膀。「你這樣為人師表的啊,天下大亂了!」
「我替妳出氣啊!」
「你又不知道我是誰,亂出頭,逞英雄啊!」她雖然嘟著嘴聲音卻是喜孜孜的。
「誰說我不知道,有膽放走我那些學生,沒把我放在眼里的人就那麼一個。」
「誰啊?」她繼續裝蒜。
「還有誰……還有誰,就妳這淘氣鬼!」他車轉過身,抓住她頑皮的雙手,微微掀起眉毛表示他的「怒意」。
「人家怕你餓過頭,你忘記啦,你只要肚子餓就四肢無力,你要沒力氣把四書五經胡亂教給學生,誤人子弟可就羞羞臉了!」
「都是妳的話。」他搖頭,這麼伶俐的口舌可以當訟師去了。
「你生氣了?」
「妳親親我,我氣就消了。」她噘嘴飛眉的模樣有種風情,勾得他心好癢。
「吃早膳了啦。」像個孩子一樣!
「來,小手我牽。」
閻金玉奉上小手。「喝完了粥別忘記到廚房把藥汁喝掉。」
程門笑的臉撕裂了開來。「還喝?」
天天喝,照著三餐不放過他,幸好她還沒想到要分飯前飯後,要不然他鐵定成為標準的藥罐子。
其實他知道他的問題不在那里--
「我這次放了很多甘草,你放心。」
「這次,又是什麼?」
「生龍活虎九毒娛蚣草加補中益氣湯還有強筋健鼻四味下去熬滿十二個時辰,喝了保證活跳跳,像生龍活虎一樣!」
「我只是樣子不中看,身體可好得很。」就……除了男性雄風有點瑕疵而已……這是他自己想的啦,雖然小娘子從來沒嫌棄過。
「這味藥有病除病,沒病可以強身。」
「那次那什麼百步金月復蛇干妳也這麼說。」還有上上回的扶桑百年靈芝,更上回的高麗國野人參,希望以後不要連天山上的雪蓮花也出籠才好。
叫她花錢,她眼眨都不眨。
那些藥鋪子老板欺她天真,不識藥性,總是拿著最貴又子虛烏有的藥材慫恿她買,而她也照單全收,鬧得整個小城都認為她有個藥罐子夫君。
女人……真的很看重……那回事嗎?
「這次一定不是奇怪沒听過的東西了啦。」她再三保證。
生龍活虎九毒娛蚣草加補中益氣湯強筋健鼻四味……這樣,還不叫奇怪?
真是服了她。
早晚把醫書帶在身上,除了闔眼睡覺,吃飯沐浴她喃喃自語的都是藥草名稱,藥效特長,她的孜孜不倦就算寒窗十年苦讀的學子也沒有她的勤勞。
勤能補拙,她說。
程門笑卻因為她這份專注而感動。
「你們可回來啦,飯菜早就涼了。」清水嬸一見到人就板起臉來。
「涼有涼的滋味。」程門笑不以為意。
「你身體那麼弱,涼掉的食物吃了對身子不好。」許是家中缺少男丁的關系,清水嬸對男主子有著跟女主子截然不同的臉色。
「妳可以回去了,飯後我會收拾的。」
「這是女人家該做的事。」她對閻金玉有很多不滿,每天穿得花枝招展也就算了,做飯、洗衣、掃地也不肯學,真是可恥的女人!
「也許世俗上是該這樣沒錯,是我讓我家娘子不必費心去盡妻子的義務,她只要維持現在的樣子就好了。」沒有指責、沒有嚴厲或尖刻的語氣,把事實陳述就是他的目的。
清水嬸緊閉著她因為勞累而顯滄桑的唇。
她不懂。
不懂她萬事俱足,每天戰戰兢兢做得像頭牛的女兒怎會被夫家休棄,而這空有一張臉蛋的女人卻能得到丈夫的寵愛。
「我走了,晚點再來。」堂皇的帶著早準備好放在牆角的一大袋事物回去,她知道女主子不會說什麼的。
夫妻倆對視相笑。
打開稀飯鍋蓋,閻金玉怔了怔。
「怎麼?」順著老婆的眼光望去,陶鍋中滿滿的地瓜。米粒清晰可數。
她愉快的盛了八分滿的地瓜粥放到程門笑面前。「我是想把鍋子里的粥都給你的,不過你看也知道它少得可憐。」
「我知道今天清水嬸帶回去的是米缸里面的大白米了。」還真不客氣呢。
吃起自己那份,閻金玉夾了塊醬瓜。「不打緊,她別打你的主意就好。」
請她過來煮三餐,的確是因為自己不熟悉家務,後來知曉她女兒帶回來三個孫女,一家五口張嘴全靠她在外面張羅,這份辛苦還有她願意收容被休離的女兒這份勇氣就足以彌補她所有的小缺點了。
這世間,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娘子,妳……真看得起我,我可養不起那麼多吃飯的嘴啊。」五個女人……他寧可當和尚去。
「真的嗎?」
「不用我發誓吧?!」
「好哇,發來听听看!」
程門笑一口稀飯差點嗆到。「我沒發過誓言。」
「那等你想齊全了再發吧。」
「娘子,妳是認真的?」
她睇他,臉色不明。「你連哄人也不會,你可以說一生一世就對我一個人好,絕對不看別的女子一眼,要寵我、听我的話,只能陪我一個人睡覺,不能食言,要是違背誓言--這部分可以省略不用說。」
程門笑無風也無晴的臉漾起希罕的溫柔,唇齒才啟臉色忽地沉了下去。
「怎麼了?」閻金玉也發現他神情不對。
他傾听,用極快的聲音吩咐,「要是等一下狀況不對妳立刻就走,房間枕頭下有我準備好的包袱,帶著往人多的地方跑知道嗎?!」
「我不要!」她慌了,壓著桌面的手無法控制的抖著。追兵來了嗎?這麼快,感覺她才過了幾天快樂的日子……
「听話,我一定會趕上妳的。」
「你說話要算話!」用臂膀圈住自己,她叫自己不能慌、要冷靜。
他點頭,移動的身軀悄然無聲貼住對外的那堵牆。
突然沉寂的對話沒了,外面的人百思不解,索性露出半片身體--哪知道還沒能看清楚里頭的情況脖子已經遭人箍住。
閻金玉沒想到她夫君竟有這般力道,把一個身材要比他壯碩好幾倍的青年拖進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