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敷女 第3頁

很貴的人嗎?

身上簇新的衣裳很合身,香香的、滑滑的布料穿起來很舒服,不慣的是還穿了襪子和鞋子,走起路來總感覺好像突然間長高了好幾寸的樣子,有點不真實。

坐在門檻上,玉蘭花的香氣從昨晚到早上都一樣的濃郁。

可是阿爹呢?一晚過去,怎麼沒有過來接她一道回家?

和阿爹明明說好的呀,會不會像以前一樣說話不算話?她再等等吧。

風涼涼的吹來,拂過她自己梳理好卻還是亂糟糟的頭發,因為來到新環境一夜沒睡好,她有些倦了。

倚著門板,她像貓兒蟋縮成一團,暖暖的陽光烘著她,她閉上眼,恍恍惚惚的放松了身子。

「她怎麼在這睡覺?」

那是誰的聲音,粗聲粗氣的?羅敷想睜開眼,可是身不由己,眼皮好重,重得貼著眼珠,所以動不了。

「別搖醒她,你抱她進來吧。」溫柔的聲音,好像昨天待她很好的那個大哥哥。

「我不要!」惡劣的口氣充滿不屑。

「那我來好了。」溫柔似水的嗓子為什麼在她听起來,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你走開!也不想想自己那是什麼爛身體!」

有腳步輕悄的從她身邊退開的聲響,羅敷覺得自己的身子被極粗魯的抱起來,她想皺眉頭喊出聲,陌生又干淨的味道隨即傳入鼻中,還沒能感覺其他的,就被放了下來。

枕頭香香的,是她昨天睡的地方。

「這麼能睡,豬一只。」

「鳳弟!」黑琦玉不贊同的喊了聲。

「要不要弄醒她?我不想待在這里。」

話落,傳來椅子被拉開的聲響,羅敷感覺這人粗魯又沒禮貌。

「祖女乃女乃說了,要你我在這陪她。」

「麻煩!」

「鳳弟,你不要這樣,從今天起她成了孤兒,孤單單的一個人,你我都要對她好一點。」黑琦玉在床沿坐下,為羅敷拉起被單蓋好。

「那個酒鬼是故意的吧,哪天不喝醉酒掉進河里,偏偏住進來就出事!」杯子清脆的敲擊聲響起,可見黑鳳翥無聊的拿杯子來取樂。

「噓,你小聲點,別吵了她。」黑琦玉壓低聲。

「把她吵醒了才好,你何必對她這麼客氣,了不起是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他的漫不經心是天生。

「剛才祖女乃女乃不是說了,她要把羅敷留下來,以後她跟咱們可是一家人了,大家同住一起,要互相照應。」

「你去跟她一家人,我才不要!」

「鳳弟。」

「咦,你醒了……」黑鳳翥東溜西溜的眼光接觸到不知什麼時候醒過來的羅敷。

坐在床沿的黑琦玉反倒是慢了一步才發現。

「我爹?」羅敷突然啞了嗓子,眼中有著某種了悟的光芒。

黑琦玉欲言又止,不料黑鳳翥在他思考如何措詞的時候先開口。

「他掉進河里,淹死了,就今天一大早的事。」黑鳳翥口氣極不客氣。

羅敷先是茫茫然的瞅著他,沉靜的臉龐沒有表情,忽地,如貓兒般晶亮的眼被窗外透進來的目光給勾引出去,就這樣靜靜的曬著院子的某處,如雕像,一切都靜止了似。

這是一個四歲小女孩該有的神情嗎?

黑鳳翥想把目光轉開,偏像被釘子釘住。

就著白亮的光線,他赫然看見有一透明的珠子沿著她蒼白的臉安靜滑落,如珍珠掉進裙兜里面。

他的心被燙了下,那熱,直透進他輕狂的心底。

第二章

激烈的爭辯從屋子里傳到外頭,聲音中絲毫不想掩飾的厭惡,從黑鳳翥的嘴巴嘩啦啦流泄,像在傾倒某種情緒。

「……家中多幾個人吃飯我不管,但是別扯上我!」

「鳳弟!」

黑琦玉虛弱的阻止被當作不重要的配音。

「你攬去啊,她不是我的責任,要不然送她到孤兒所去,要不隨便派個老媽子給她,反正,法子多得很,別想把一個小表塞給我!」辦法是人想出來的,難道她家中的親戚都死光了,給她一筆錢,就不相信沒有千百個「親戚」不爭先恐後的來把她帶回去供養!

「鳳弟!」

又被忽略過去……

「就算你說破了嘴也沒用,我不是爛好人,她又不是天王老子的女兒,要我帶小表,別想!」

「禍是你闖出來的,人,由你負責!」老太君嚴峻的聲音響起,沒有幾個人抵抗得了。

「我從小到大間的禍十根手指頭也數不完,難道每個都要我去低頭賠罪?!」黑風泰反駁的聲音不輸老太君的強勢。

的確是寵壞了的少爺會說的話,任性囂張又惡劣,眼中無人。

「鳳……」黑琦玉的尾聲被瞪掉。

「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余地,病人不適合這兒污濁的空氣,來人!把大少爺攙回一方閣?」

老太君冷眼在一旁觀看。鳳翥年紀輕輕已有攝人的威勢,要是假以時日,依照他的個性會凌駕所有人之上,絕對是一方霸王。

男人霸氣是好事,但是無法無天就叫人頭痛了。

「鳳……」黑琦玉要為自己力爭平等的待遇,誰知道……

「你怎麼會在這里?」

沒有人看見羅敷是怎麼進來的,沒有人知道她在外頭听了多久,這紫氣東來島規矩森嚴,像偷窺、偷听這樣的舉動要是被抓到,輕則趕出島,重則斷手斷腳,所以不會有人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而逾越造次。

可羅敷年紀小,縱然島的規矩嚴苛,能對一個四歲的小女孩解釋什麼叫規矩嗎?當然不能。

所以,自然不會有誰去同她羅唆這些。

她是繁文縟節里的那個小小例外。

見她突然出現,黑鳳翥抿起了唇。她個子那麼小,不到他一半高,烏溜溜的頭發用紫羅蘭色發帶扎起,系成蝴蝶結,似貓兒的眼閃著晶亮的神采,櫻紅色的嘴唇粉粉女敕女敕,是應該被人捧在掌心呵護的年紀。

一想到這,黑鳳翥的臉色更顯陰沉,像要下雨的天空。

「老女乃女乃,」她規規矩矩的彎膝跪下。「羅敷不可憐,不要同情!」

才四歲的孩子居然懂得什麼叫可憐,老成得叫人憐借,一生不曾有過女兒的老太君連忙喚她起身。

這一心軟,忘記追究她為什麼沒有經過通報就在這里出現,老太君心里頭轉的是另外一件事——

這陽剛過剩的島一堆臭男人,欠缺的就是這股子溫柔。

「有什麼話站著說就好,別老是脆來跪去,跪得小膝蓋部長繭,我會舍不得。」那個老酒鬼一下伸直腿瞪凸了眼,留下這麼小的小孩,不吵不鬧、不給人添麻煩,這樣的娃兒怎不叫人心疼?

歹竹出好筍,也許就是這麼回事。

「謝謝老女乃女乃。」

「小丫頭,你有什麼話要說的?盡避提出來,老太君給你撐腰,就算要的是天上的星星,我也叫鳳兒給你搞下來,只要你說。」

羅敷走向前,伸出可愛的小指頭,仰著甜美的臉蛋,「要打勾勾,說話算數喔。」

老太君噗哧一笑。這娃兒,她是何等人,會賴她這麼個小人兒嗎?

但想歸想,她還是伸出指頭和她慎重的打勾、蓋章,完成她這一輩子最草率也最有趣的契約。

就在大家不知道她會提出什麼樣驚人的要求時,卻見羅敷把腳下的新鞋月兌下來,猝不及防的打上黑鳳翥的臉,然後,咚一聲,「凶器」掉落在地上。

一個鞋印淺淺的烙在他鐵青的臉。

還沒完……

她哽咽了下,「我不是天王老子的女兒,可是……我也是娘生下的……,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誰希罕!」她說得結結巴巴,眼楮氣得圓瞠,卻驕傲的把頭抬得老高,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因為,這樣子眼楮里的淚水才不會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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