缽蘭 第11頁

她皺起平整的眉頭。「不會是捉弄人的整人箱子吧?」

「你被整人箱嚇過?」不用說,肯定是這樣。看她遲疑不前,到底她的童年除了被關在黑暗的倉庫,還有哪些他不知道的?

他問,她也照實答了。「哥哥們把里頭的小丑臉挖起來,放進很多嗯心的癩蝦蟆、蛇、蚯蚓,趁我睡覺的時候放到我的房間,要不然就佯裝要送我禮物,把整箱的螞蟻倒在我身上。」都是惡夢。

「我們賭賭看,里面會不會是你想的那些玩意。」滕不妄要拚命深呼吸才能壓抑心中的怒火。就算兄弟姊妹相處少不了惡作劇,這樣對一個飽受冷落的妹妹也太超過了。耳姓的人家不多,不難查。

「我可以不要開嗎?」天生懦弱的部分蠶食著她的勇氣。

「準備認輸?」

他又激她。沉吟了會,缽蘭還是趨前,箱子沒有鎖,一打開,輕淡的檀香彌漫進她的鼻。

所有的物品都用質料很好的棉紙包著。

她一樣樣打開,有一個碧綠如湖水的九層寶塔,站著蟈蟈的白玉白菜,幾塊翠玉還有卷軸。

「這些東西都是最近人家送到不妄齋估價的貨兒,你倒是幫我瞧瞧哪一個值錢,可以摟下來。」他擺明要探她的底。不妄齋多得是代代功夫相傳的師傅,要估價,把銀子亂灑一通也輪不到缽蘭。

「就這卷阿房宮賦吧。」對別的物品她看過就算,獨獨對這卷白麻紙寫的阿房宮賦情有獨鐘。

滕不妄瞄了眼。「听說送來的是個年紀很輕的少年。」

「年紀跟貨品的價值無關,你看他的字神韻技法熟練,有高山流水的氣勢,有飛龍騰空的狂氣,絕妙難得,值千金。」她邊看邊贊揚,幾乎是贊不絕口。

他本來就對這卷行書抱有好感,听缽蘭這番只有鑒識行家才說得出來的話,心中有了底。

「你可想見見這個叫杜牧之的年輕人?」她像魚很容易上勾。

丙然。

「我……可……可以嗎?」她掉了下巴。

這樣就犯結巴?呵呵,好好玩啊!

……又來了!!他還覺得她好玩,起先是美麗,接著可愛,現在又是好玩,他不會對她有了不同的感覺吧?

滕不妄思索了起來。

第五章

又一腳踩進陷阱了。

很痛,削尖的木枝劃破了襪子還有腳踝。奇怪呢,這里是普通人家的院子,又不是森林,怎麼處處都是陷阱?有兔子還是地鼠可以抓嗎?可是又不是逃難,也沒饑荒,吃那些可愛的動物有點殘忍耶。

有了梅媽給的路線圖,往返五爺房間跟小廚房再也沒有問題。這路,她確實走過好幾趟,今天卻一直跌跤。

把裙子拉下遮住傷口,幸好要款待客人的糕點完好的躺在藤籃里。

沒多久,她發現陷阱除了地面上的,水橋、拱門都能潑下一桶叫人打哆嗦的冷水,或是爛泥,她拚命護著籃子中的點心,心里有個念頭,似乎,對方要獵的……是她。

等她花了較以前數倍的辛苦來到客人所在的水榭小樓,整個人已經是狼狽不堪。

滕不妄瞪著黑眼,只簡單的看她一下。「你看起來像是跋山涉水過來的。」

他這種愛嘲笑人的個性什麼時候才會改?缽蘭把籃子砰地擱著,不理會他的笑話。

她什麼都沒說,每次都用表情反駁他。

不過,她的怒氣憋不到半刻,一下子被滕不妄的打扮給吸引了。今天的他很是不同,綸巾華服,典雅的顏色將他昂藏不屈的氣質全數烘托出來,昔日對他的深刻印象又回到她的腦海。

她的情根,想是當日就種給他了吧。

「他是杜牧之。」滕不妄可不曉得轉瞬間她的心緒已經翻騰了幾百回。客人在座,他跟她的帳就暫時擱下,回頭再算也不遲。

「耳姑娘。」帶著鄉下人憨厚純樸的氣息,方臉大耳,衣衫素雅的杜牧之恭敬的站起來,跟缽蘭敬禮。

她福了福。有多久沒人這麼對她禮貌過了。她對杜牧之的印象大好。

「你那幅阿房宮賦就是這位耳姑娘替你估的價。」滕不妄把功勞都推給了缽蘭。

「多謝姑娘慧眼,小生這廂謝過。」黃金十兩,夠他趕考之用,求取寶名所需要的開支花費,還有安頓家人也綽綽有余。

缽蘭向來不善處理這種場面,她搖搖頭,紅了耳垂。

「公子才華洋溢,他日必定可以大放異彩。」

「不敢,小生只希望考取寶名後,能寫老百姓多做一些事,聖上憂國憂民,我輩當分憂解勞。」

「好志氣!」

「謝姑娘謬贊!」

呵呵,要咬舌頭了,要這麼咬文嚼字的客氣下去,也就不用了吧。跟滕不妄一起的這些日子,她並不需要這麼費力的說話。

「不敢,小女子只是個奴婢,有多僭越,請公子見諒。」她是對他的文才有期許,卻不見得對人應付得了。

「姑娘請留步……」缽蘭是奴才的身分讓杜牧之大感吃驚。

缽蘭假裝沒听到,逕自走了。

杜牧之的眼光戀戀,「真是個蘭心蕙質的姑娘。」

滕不妄不喜歡他看缽蘭的眼光。

「我讓人準備一間房給杜公子,你要是不嫌棄就留下來住幾天。」缽蘭走掉,他也無心跟杜牧之談心。

「打擾了,滕老板。」他求之不得。文人窮,在外面一切都要花費,就算小住幾天,不無小補。

「梅總管。」

杜牧之看清楚來人是個女的有些錯愕。

「梅媽是我滕府的總管,你有事都可以問她。」

杜牧之不再說話,隨著梅媽離開。

「呀呀,我听說你有客人,還是遲來一步。」豐姿翩翩的天鳥過以萬人迷的姿態度過小橋而來。

「不在家中修身養性,你又出來危害社會。」才趕他回去幾日,又跑出來危害眾生了。

「知我者,五爺是也。」天鳥過露著一口白牙,掀袍坐下。「好多甜食,我來得真是時候。」不客氣的把裝著糕點的盤子全部掃到自己面前。

「到底什麼風把你吹來?」滕不妄對他的造訪既不歡迎也不排斥。

「文聯盟會派我來遞帖子,說你很久沒出席,大家想你想得緊,過了元宵想辦個聚會,請五爺撥個時間出來。」也不管指頭沾了糕餅肩,他從瓖絲嵌花的長袖拿出拜帖。

「文聯盟會跟我無關。」一個廢人不需要交際應酬。

「你是發起人,龍頭欽。」

「說不去,就是不去。」

所謂的文聯盟會成員包括古玩界、朝廷官員、文人學士,也有像天鳥過這樣自詡不務正業的人,他們多是志同道合的伙伴,也不局限在鑒賞古玩上面,彈琴下棋,以文會友,三五成群泡茶聊天,才是它最大的功用。

滕不妄受傷以後,不只謝絕朋友的探視,他封閉了自己,也把別人的關心一並摒棄。

「這樣啊……」天鳥過不敢勉強,可氣在心口也要凶他兩句。「當縮頭烏龜也有個期限,自艾自憐也該有個限度。」

「別以為天青鱗的面子能大到保你全尸!」滕不妄沉了瞼。

每次都用他大哥來打壓人,「不要這樣啦,大家很久不見你,雖是假借摟了新貨色比較一番……」

「你還說?!」他真不怕死啊!

「要不然你借我耳姑娘,由她代替你出席。」這座硬邦邦的山不轉,路轉嘛。「我听說嘍,她評鑒古物的眼光不比你差。」

「我不會讓你打她主意的。」他已經有想打斷天鳥過狗腿的念頭了。

***

難得能偷到半日清閑,缽蘭心想,五爺跟那杜公子一定有很多話要說,這表示他不需要她的時間,那她做什麼好呢?找翠娘去吧。很久以前就想去找她了,她倆雖然同在一個宅子里,卻難通聲息,服侍不同的主子,即便只是幾堵牆壁,卻可比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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