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每個角落鑽出來的僕婦、家臣還有親衛隊,都殷切等著亂驚虹回家。
馬車沒有稍作停留,長驅直入內院。
要說狡兔三窟,這一窟是亂驚虹最不愛回來的地方,偏偏,它距離長安城最近又方便。
外表不起眼,不代表內部破舊。
庭園深深,花草處處,檜木造的回廊以石塊當基石,似唐非唐的建築,有著淡淡的異國風味,里頭的房間有著一扇扇米白的紙扇門,里面鋪著藺草編織的榻榻米,另一邊,又是不同的景致。
而亂驚虹將步弭愁安置好後,便被一干家臣簇擁離開。
步弭愁睜眼醒來,發現自己一個人躺在這通風涼快的房間,里頭的擺設十分簡樸,給人心曠神怡的舒暢感覺。
她正模著榻榻米時,紙扇門刷地拉開了,僕婦一板一眼的跪下,態度必恭必敬。
步弭愁往外望去,亂驚虹沿著庭園供人行走的石子走來。
她的眼慢慢睜大,手按住狂跳的心,慢點、慢點……跳慢一點……
他腰桿挺直,黑赤摻雜的發一絲不苟的用綢緞系成一把,身著雪白的和服,袖間繡著皇家徽記,腳上套著白襪及夾腳拖鞋,這一幕賞心悅目得就像一幅優美的圖畫。
「你……這樣的打扮,我差點認不出你來。」這樣的他很不一樣,不一樣得叫人的心騷動。
「我啊,每次回來他們就非要把我打扮成這樣。」他口中的他們不是旁人,而是幫他守著黑岩的家臣。
他的語氣充滿對這些家臣的信任。
「你不是唐土的人?」看著他雙腿盤坐,她有些不習慣。
亂驚虹等一旁的僕婦退去,立即恢復平常的坐姿,「還是這樣舒服。」
他帶著無奈的鬼瞼博來步弭愁噗嗤一笑。
「可能除了廚房里的小黃狗以外都不是。」他故作沉思。
步弭秋心眨眨眼,好一會才明白他迂回的說話方式,現在她才發現亂驚虹別有一番幽默,只是他的幽默需要人家細細體會。
「這間房的氣勢是整座黑岩里面最溫和的,適合你養病。」
「我爹……」
「我派人捎信過去了,另外,也跟他要了個人。」
「要人?」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哪知道咚咚咚……「小姐,你好沒良心,才出來多久就把花花忘記了,虧我天天念著你、想著你,差點思念成疾,染病在身……」
不用說,光听見劇烈的腳步聲步弭愁也知道是花花。
「你家的地板應該很堅固吧?」模著震動不上的榻榻米,她不由得擔心。
不過她的擔心顯然是多余的。
因為遭了殃的不是地板,而是那紙扇門,花花壓根不曉得那是要向一旁拉開的,她小姐來勢洶洶,煞不住驚人的腳步,只好跟門做了最親密的接觸,想當然耳,小小的紙扇門哪禁得起她的「摧殘」,立即在她波濤洶涌的懷抱下傾倒。
「哈哈哈……小姐、亂公子……」上好的宣紙貼得她一頭一臉,她在眼楮的部位摳了個洞,嘻嘻笑著。
第六章
細白的砂石只見一把竹帚在上頭掃著,掃出渦旋紋、如海紋……倒臥的奇形怪石安放在各處,象征性的山水用石頭跟砂來代表,這就是扶桑庭院最富禪味跟想像力的枯山水。
每當亂驚虹心情狂亂,或者有重要決策需要他決定時,這所庭院就是他沉澱思緒的地方。
然而,由遠傳來嘈嘈切切的聲音根本是故意干擾他看似平靜的心,一個不留神,海紋歪掉了。
亂驚虹看著扭曲的紋路。
不該來的人都來了。
所謂不該來的人,一、二、三、四、五、六,居然全部到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麼多張嘴需要多少泥土才能掩蓋他們的口水啊?
「邪馬台王子的裝束,嘿嘿,你還是這麼穿稱頭,我大唐的服裝不適合你啦……哎唷,我是誠心的贊美,你踢我?」有人一開口就想大肆批評他的穿著,卻被人狠狠踩了一腳以茲警告。
衣飾無罪,原罪是他身上流動的血液。
「人家怎麼穿都此你猴子穿衣服好看!」這里可是別人家的地盤,茶水都還沒喝到就口不擇言,擺明要被掃地出門嘛,人要沒知識也要有常識,沒常識,就不要多說話。
「阿袛僧,我哪里到不起你,你那座和尚廟可是有我定期定額的捐款,我是你的金主。」軍破痕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
「銀子早就用光了,要不然廟柱還你一根。」他是做功德還是做人情啊?白目的家伙,佛祖,請你降下一道雷劈醒這個現實的人!
也不管兩造吵得不可開交,天青鱗摟著愛妻。「驚虹,新居落成也不通知一下,什麼朋友嘛!」
「他是狡兔三窟,才不想讓我們知道呢。」軍破痕最不拘小節,衣服整整,爬上木地板,一坐下,跟阿袛僧的嘴上運動也算告一段落。
「你這不是來了?」就算不通知,他的消息靈通,這不帶著大隊人馬殺過來吃他、喝他,要長期住下了。亂驚虹以不變應萬變。
「能白吃白喝,不來的是傻子!」他朝阿袛僧招手,身穿袈裟的他慢慢的踱過來,細長的眼似有還無的呵了站最遠的金一眼,隨即收斂,在軍破痕旁邊坐下。
「我會吩咐廚房天天讓你『吃香喝辣』的。」吃的是廟里拜拜的香,喝的是特制的辣椒水。
軍破痕心花怒放,「謝謝啦。」
不再理會這群瘋子,亂驚虹獨獨優厚一個金。
「你好嗎?」
「對不起,他們硬是要跟來,我阻止不了。」
「不算什麼。」
「我累了,想借你的黑岩歇息。」她站在那兒,遺世而獨立。
亂驚虹二話不說的喚來僕婦。
金隨帶領的人默默走了。
「我想趕快見到弭愁姑娘呢。」秋梔兒知道這些很久不見的男人們有話要說,她知趣的告退。
「剛剛在路上還喊累,要不要先休息?」當人家丈夫有了心得的天青鱗殷殷詢問他的愛妻。
「我好不容易有個姊妹,休息不急,等等再說。」自從知道亂驚虹帶回來一個大閨女,她就非常想過來串門子,男人有男人的友情,女人也有女人的嘍,誰還要浪費時間陪這些臭男人。
「你就巴不得快快離開我。」天青鱗吃起醋來。
秋梔兒模模他的眼眉,「我去去就回來。」真是愛吃醋的男人!
「我把這邊的事情談完就過去找你。」
「說定。」
抱著甜滋滋的心,她的身影隱沒在植滿櫻花的庭院中。
「好啦,剩下的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軍破痕擊掌,好像他才是黑岩的主人。
「也對,驚虹,有什麼好吃好喝的趕緊端上來吧,這一路上餐風宿露好不辛苦,讓你慰勞一下,盡盡主人的義務。」天青鱗經過幾年的夫妻生活,性子活潑了些,居然一本正經的開起亂驚虹的玩笑來。
「有你在,餐風宿露,你真……客氣了!」
天青鱗可是蘇州數一數二的有錢人,行有車馬,吃有專門廚師,宿有別業,需要勞動的頂多是他的腦子而已。
亂驚虹不是小氣的主人,他太了解這些朋友的嗜好,喚來僕婦,投其所好,每個人面前一會後都擺上飲品。
「就一杯飲料?」
「小氣!」
「吝嗇,」
「芭樂仔!」
「我要吃鯛魚飯。」識貨的人獅子大開口。
「我要生魚片、松葉蟹做的鳥取火鍋。」
「我要麼、菇、高野豆腐、煮豆、紫薺、板栗煮的濃湯。」素食,是阿袛僧要的。
「我不像他們那麼貪心,我只要鯉魚絲、鱸魚的奉書燒就好。」所謂的奉書燒是一種紙,用來包里鱸魚蒸燒,手續之麻煩更勝前面任何一種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