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不知道該為他的情深意重動容,或是為他心中完全沒有兔兔這女兒惋惜。
人世間,沒有什麼是公平的。
第九章
兔兔的消沉掛在眼梢眉間,偌大的大廳里,听著笑語喧嘩,一顆心卻冷如寒夜冰雨,怎麼都溫暖不起來。
鎮守山已下葬。
現在的她在服喪期間。素白的衣裳,沉靜的面容,靜悄悄的坐在窗台上。
以前的她了心盼著趕快長大,現在才知道,人要長大一點都不難,人事滄桑,不會放過誰,想躲也躲不過的。
「兔兔?」紫君未輕喚。
自從鎮守山的事件發生過後,他的兔兔明顯的改變了,她仍會愛笑!可笑里總帶著輕愁,惹得他心戚戚。
「你來了。」這樣的對話,變成兩人每天的功課。
「想什麼呢?」紫君未暫時把太韶堡的公務交給完顏北,盡量抽空陪伴心靈受創的兔兔。
兔兔溫柔的垂下睫毛,睫下的眼中有著徘徨,「想很多事。」
她變得不愛說話了。
「告訴我。」
「我……不會說。」
「那就不要說,換紫君未說話給兔兔听好嗎?」他溫柔的哄著,他想再度看見兔兔無邪的笑容。
「好。」她溫馴得不可思議。
紫君未把她摟入懷里,倆人偎在窗台上,享受旖旎風光。
「你很久沒見到大黃了吧,它當爹了喔。」
「真的?它終于轉移對象了?」不也才一轉眼,人事全非了。
「嗯,四只可愛的小天鵝,要不要瞧瞧去?」他慫恿著兔兔出去走走。
「它有你照顧,我很放心。」她懶。「我昨夜作了一場夢,夢中的我還是睡著,是你把大黃送給我的,它那個時候才巴掌那麼大,活蹦亂跳的,好可愛。」
「有看見那時的紫君未長什麼樣子嗎?」
「英俊稍傻,很臭屁的模樣。」
「那一定不是我!」紫君未故意哼氣,逗得兔兔發出微笑。
「我們很早以前就認識了對不對?」有很多以前不清楚的景象慢慢突顯了出來,雖然也不是很清楚,只有一個輪廓,可這樣就夠了。
「我們要繼續認識下去,一直一直。」這不是傻話,他是真要把兔兔當成一生相守的那個人。
「下輩子呢?」
「相對一輩子還不夠喔,貪心鬼。」紫君未笑得開心。
「不夠。」兔兔正經的說。
「那來打勾勾,紫君未的下輩子還是屬于兔兔的。」他伸出小指跟大拇指,準備做這孩子氣卻重要萬分的允諾。
兔兔瞧著他小指上的指紋,並沒有做出回應,她只雲淡風輕的握住他的指頭說︰「這樣太沉重了,愛一個人愛這麼久會很累的。」
「兔兔!」紫君未勃然色變。
「你緊張什麼?」她愛嬌的摩挲他的臉,臉上的倦意更重。「我的這一生還沒過完,下輩子,以後再說嘍。」
也對,依照兔兔實際的性格,她是會這麼認為的。紫君未暗忖,心中也隨著釋然。
也許是風輕天涼,也許是紫君未溫暖的體溫,偎著他的兔兔身體逐漸變重,呼吸均勻了起來。
「兔兔?」她好些天沒睡好,小歇也是好的。
「紫君未,」她模糊的喊,「兔兔想要園子里的紅蘿卜,我听丁叔說他開發出新的品種,我卻還沒嘗過。」
「好,我派人去挖。」
「不,」她的聲音更輕,像在天上飛的羽毛,隨時會不知所蹤。「兔兔要紫君未去。」
真是愛撒嬌。
「我去,你等我喔。」月兌上的風衣裹住她,紫君未看著她睫毛慢慢垂下,緩緩地睡著了。
「看著她。」喚來侍女,他輕聲吩咐。
再也不敢了,不敢把他的兔兔放著一個人。
侍女服從的福了福。不管誰都知道兔兔姑娘是紫主子的最愛,只要把姑娘伺候得服貼,堡主是天下最不要求人的主子。
紫君未放心的出門。
門外,金帶般的陽光令人渾身舒暢,他想著,等等兔兔醒來,也許可以帶她出游,曬曬太陽也是不錯的主意,這回要記得咸魚翻身才不會烤焦。
他的嘴角露出微笑,瀟灑的向專為兔兔開闢的蘿卜園走去。
=====
她有點虛弱。
真的,就一點點。
她把一切歸咎天氣。天冷嘛,不愛動是當然的事。
「唉,你究竟要君未大哥為你擔心到什麼時候?我可先說好,我是看不過去你恃寵而驕的鬼模樣方來勸告你,哪天那個人變了心,八匹馬都拖不回來的。」穿著錦裘在兔兔屋里走來又走去的人正是嘴巴嚷著絕交不知幾百次的完顏芙蓉。
她這回出現,為的還是她的君未哥哥。
「唉,我說了一堆,你到底听進去了沒有?」她霍地跳到兔兔床前,吹胡子瞪眼楮的,要不是怕冷,一根手指肯定指著帳里頭的兔兔。
兔兔點頭。
天氣這麼冷,芙蓉大老遠的來,不會因為無聊來罵她出氣吧?
「說話!」完顏芙蓉額冒青筋。
「有。」她慢半拍,回答的是上一個問句。
完顏芙蓉「砰」的在椅子上落坐。
兔兔想,幸好太韶堡的椅子都很做得堅固,摔疼了可不好玩。
「我說你最近是怎麼搞的?陰陽怪氣不說,還沒臉見人吶,整天窩在房間里頭,又不是我家那四肢不勤的老頭。」她只要看見紫君未皺眉就有氣,而更叫人恨的是她的君未大哥會發愁,就為了這只兔子。
「我愛困,出不去啊。」她懶洋洋的,有時候連腦子都不是很清楚。
「你豬啊!」說的是什麼話,她完顏芙蓉都移尊就駕了,這只兔子還不賣面子,拿喬喔。
兔兔不語。都被罵成豬了,總不能要她自己也承認自己豬頭供旁人消氣吧?
「你給我出來!躲在床上算什麼?頭也不梳,臉也不洗,我警告你,要是你敢壞了女人的名譽變成黃臉婆,我跟你沒完沒了。」說著完顏芙蓉拉開床帳,準備劈頭給她一頓臭罵。
可是床帳一掀,見到兔兔的模樣,她那利如刀子的嘴馬上啞然無聲,剩下的字句不知道該咽到哪兒去。
「兔……子?」
「別哭。」她的聲音如昔。
「誰說我哭,我不做孬種!」完顏芙蓉仍是強詞奪理的嘴有了幾分軟化。
「那就好,你笑的時候最漂亮了。」
「馬屁精!」
「你罵人的時候也最精神。」
「白痴。」完顏芙蓉放下紗帳,手不能控制的抖著。
兔兔那更勝月牙的白皙面孔居然有了皺紋。
沒錯,她就像開到盛極的花逐漸由紅紫翻黑,以驚人的速度凋零中。
她很容易累,睡眠的時間越來越長,更糟糕的是,她慢慢變成了老兔子。
紅顏老,無力可回天。
但是,她才幾歲?完顏芙蓉問︰「你這模樣……君未大哥知道?」
「知道。」
「你不怕他改變心意不愛你?」這樣的直言不諱是殘忍了些,這只兔子完全都不為自己設想嗎?
「不怕,我這模樣要是能讓他忘記我,也是好的。」記著一個人的苦她從她爹的身上看見了。
「你別淨說廢話,身體有病就該請大夫,了不起吃幾帖藥,包你又是活跳跳的了。」她最不愛听喪氣話,這兔子是哪根筋錯啦?
真要是皮膚出問題,了不起樹漆買回來用用,保證一路平坦。
「也對。」兔兔不愛對誰挖心剖月復,她知道完顏芙蓉是刀子嘴豆腐心,可這一生已經失去交集的機會。
她,是個好人。
「你不會又要睡覺了吧?」完顏芙蓉眼楮不眨的看著臥床的兔兔,聲音里全是驚恐,不安從喉嚨深處漫了上來。
「嗯,對不起。」她呢噥,溫潤的面容帶著倦意。
完顏芙蓉再也無法開口,她瞧著長發散落在枕畔的兔兔闔上眼楮,在她面前如花般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