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就看到更多的路人紛紛走避,這兩個泥人全身一抖動,泥屑四散紛飛,咳咳……
怕引起公憤,趁隙,闕勾拉著嫘兵兵往前跑,跑到巷子內才止住。
「我們還是趕緊回家,再晃下去明兒個整個南京就會有怪獸出沒的傳聞了。」她沒發現自己也開始會自我調侃了。
「為了不讓你變成江南河兩岸的丑聞,我帶你走捷徑。」他拉她的手好像極理所當然,兩人一前一後,朝一條僻靜的巷子走去。
險險地,在下一個轉角差點撞了人。
淡淡的酒氣襲入她的鼻腔,她才要皺眉。
「兵——兵?」
「左書呆!」他怎麼會在這兒?
這巷子不管是左邊右邊前面後面都高掛著彩燈,小樓紗窗,紅袖輕飄,換言之,這里是妓院的後門。
讀書人出入花街柳巷被視為風流,可是她從來沒想過左夢言也會到這種地方來狎妓。
「你怎會在這兒?」
「你怎會在這?」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頓了頓,又同時問︰「還這個樣子?」
「我陪朋友來。」左夢言並不解釋自己在這里出現的原因。
「哦。」嫘兵兵有些茫然。
對他的逢場作戲她應該說什麼嗎?
她住在花街柳巷中,也算看慣男人到妓院尋歡作樂的事情,只是沒想到在她心中一直很單純的書呆也是個……男人,跟每個普通的男人一樣。
是她一直沒長大,還是幼稚愚蠢過頭了?
氣氛慢慢凝成透明的水凍,晃晃蕩蕩,嫘兵兵心中滑過不真切的滋味,驀地,越發覺得眼前的左夢言生疏起來。
生疏是因為她從來不知道,不讀書的他做些什麼,乍然看見,一種莫名的感覺泛濫開來,無以為繼。
「你這些天都沒給我送飯。」她是一只春光里的小峽蝶,通常只在他的窗前飛舞,曾幾何時她身邊多出一個陌生男人?
「對不……」她張口就要道歉,口中的最後一個字消失在闕勾探過來的大眼楮里面。
她的道歉就這樣平空消卻。
「你干嘛,人嚇人容易嚇死人。」心中一松,撞見左夢言的紛亂思緒安心歸了位。
「肚子餓了,我要吃飯!」本來規矩站著的闕勾忽然活蹦亂跳,仿佛只要不依他就立刻在地耍賴。
嫘兵兵被鬧得沒辦法,開口提醒他。
「你已經吃了一只雞,才過沒多久又喊肚子餓?」她遲早會被這個大胃王吃垮。
之前,他們真的殺到五花屯口吃了雞,她吃了一只雞腿,剩下的全進了他的肚子。
「一只雞又不是滿漢全席。」
也對,這兩天他一餐飯沒幾斤牛肉不能活,一只雞的確不太夠。
但是,「我又不欠你。」他當她是供菜供飯的煮飯婆啊?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欺負人生地不熟的我,我的要求那麼低,只不過求個溫飽,也沒有什麼非分之想。」為了她留在此地的他,非得勾出她的同情心。
「兵兵。」左夢言向前一步,擋開闕勾,也把他的「哭調」打斷。
這女圭女圭臉的男人過于放肆了。
闕勾一滴眼淚也不見的臉瞬地失去表情。
「女孩兒家的清譽很重要,不要跟奇奇怪怪的人一起廝混,你要記得,將來有好人家上門提親才不致毀了好姻緣。」他似有所指。
他,指桑罵槐嗎?嫘兵兵心里頓時覺得一窒。
「他不是……」他不是什麼?闕勾是什麼?她對他真的一無所知,但那不重要吧!
「人心不古,要小心。」
嫘兵兵偷偷承認自己對左夢言產生了少女情懷,他雖然不愛說話,但是才氣縱橫,經綸滿月復,隨口引經據典,被他當面指正,心里怎麼好受得起來。
他是她的相思情種。
「要求別人以前先看看自己吧!」闕勾可容不得別人對她無禮,橫眉豎眼地出言數落左夢言。
「走啦,走啦。」他把嫘兵兵當車推著。
「你放心,我明早還會給你送飯的。」
她一直被推著往前走的身影越走越遠,沾了泥的辮子依舊可愛。
「你這樣,要是別人誤會了怎麼辦?」她兩只手胡亂拍,仍擺月兌不了闕勾抵著她腰的手。
苦惱啊。
嫘兵兵漸遠的聲音讓被闕勾問得怔住的左夢言突地回神。
「啊,我忘了告訴她,趕明兒個要到貢院看座位名單,過幾日便是考期了,必須提前進場。」他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左書呆,哈哈,那是哪家的姑娘,還把你當書呆子?」
「左兄,人都走了,別再看了,方才在紅樓里你可沒對任何一個姑娘這麼青睞喔。」
「胡兄說得是,功名得手後,天下美女怎愁不手到擒來?」狀元夢還在虛無縹緲間,已經有人作起白日夢了。
在一般士子觀念里,應試的路本來就是通往權力,誰不想一朝功成名就,笑傲風華。
他們心存這樣的想法,說不上可鄙,隨波逐流罷了。
「別拿她跟紅樓里的姑娘比。」左夢言不快了。
「知道、知道,左兄情有獨鐘。」
左夢言再也無心跟朋友言及其他,心頭莫名煩躁了起來。
第四章
「你不要別扭啦,每次看到那個書呆你心情就不好,然後可憐的我就會遭殃,我討厭他啦!」一路上,闕勾嘀嘀咕咕,巴望著嫘兵兵看他一眼。
可是她還沉浸在滿月復的自怨情緒里,對于自己一身髒兮兮的出現在左夢言面前非常在意,那書呆對她究竟有什麼意義?
「兵兵兵,點兵兵,左點右點,我點兵兵……」
「不听不听,小狽念經!」
噗,她這不是有反應,听入耳了嗎?
目的得逞,闕勾也不趁勝追擊,自得其樂地吹起口哨,兩人沐著溫暖的陽光並肩走路。
回到武館,經常人滿為患的教練場很稀奇地剩下小貓兩三只,這種情況不尋常。
「阿倫,家里的人呢?」抓住一個拜師不久的小菜鳥,嫘兵兵劈頭就問。
小菜鳥瞪著她那一身的污泥,好一會兒才認出來是武館的大小姐,眼楮不禁往別的地方飄,果然看見一旁氣定神閑的闕勾。
「姑爺,您回來了。」
闕勾臉露孺子可教的笑容,手往阿倫肩膀一拍︰「我喜歡你,你是可造之材。」
「謝謝姑爺。」
「他是路人,別隨便亂認姑爺。」嫘兵兵及時喝止。
「是嗎?大家看小姐跟闕少爺同進同出,以為武館要辦喜事了呢,館主說接了這趟鏢剛好可以順便幫你辦些嫁妝,讓你風風光光地出閣。」
「鏢?什麼時候的事?」
「館主交代不許說。」
這是什麼回答?她老爹別又……
嫘兵兵對嫘宮實在沒信心。
「說。」
「館主接到武林帖,帶著師兄們赴約了。」他照章背出來。
「阿倫,說謊的小孩鼻子會變長。你不知道嗎?」一下是護鏢,一下又說接到武林帖,真是說謊不打草稿。
「阿倫。」她擰住一再撒謊的菜鳥的耳朵。
「哇,我說我說,館主接下一趟人頭鏢,大師兄他們都跟著去了。」館主明知道瞞不過小姐還留下他當犧牲打,下次不玩了啦。
「人頭鏢,委托人是誰?」
說也奇怪,一提到有活兒干,闕勾眼中的嫘兵兵很自然又回到那個以武館為己任的小老太婆。「是京城告老還鄉的莫宰相,听說開出天價,在朝當官的就是不一樣。」他神情充滿羨慕。
「我爹他們出發多久了?」
「兩個時辰前出發的。」
「別考慮要追,往北方的路除了官道山路還有水路,你只有一個人。」闕勾涼涼的一桶冷水潑下,且潑得恰是時候。
很不幸,嫘兵兵正有此打算。他是蛔蟲啊?
「太任性了,不是熟人的鏢怎麼可以接。」走進大廳,她心里頭除了對左夢言的莫名情感,又加上一塊心錨,更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