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意 第9頁

「嫘館主不是小孩,他也有闖蕩江湖的經驗,你太多心了。」

「你知道什麼,我答應過娘要照顧爹的!」她沖口而出,眼楮已經染上因著急而浮現的淚霧。

她那爹是個耳根軟的濫好人,她還沒出生前,一條龍武館全靠她女俠的娘支撐,她娘因為過度操勞去得早,所以她知道自己必須負起責任來。

雖然要操心的事多不勝數,也幸好她個性活潑,很少自尋煩惱,忙也忙得非常快樂。

「你今天不開伙了嗎?」

在不對的時候不識相地吵著吃,他總是這樣,不知故意或本性,就是非要鬧得她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不可。

「我想吃萬三食府的東坡肉,听說那好吃到讓人家舌頭一並吞了也沒感覺。」他開始點菜。

「你就不能正經些?」

「好吧,那我等你把身上的泥洗干淨,要不然人家還以為你是乞丐,這樣一來就吃不到好吃的東西了。」她就不能不用皺眉頭來表示出她沉重的心情嗎?這樣他也會一並郁悶,陷入無法自拔的哀怨。

「你自己去吃,我沒心情。」

事情擺明透著蹊蹺。

一個宰相財大勢大,即便真要告老還鄉,多得是規模龐大的鏢局,怎麼可能把身家性命交給他們這種小門面的武館?

想不透啊!

說起來,奇怪的事不只一樁,鵬太師一家的滅門慘案發生至今,也不見官府有任何動作,七八十口人唉,可不是死一只螞蟻之類的小案,一切詭異得緊。

啊,好亂,越想越頭痛,她該煩惱的是她爹的大意行事,不是這些她無能為力的事。

「不行,我要去探一探這莫宰相的底細。」

「你不要杯弓蛇影,沒事找事。」

她心意已決,一副不容更改的模樣。

「不要啦,人家才回來,腿還酸著呢。」看出嫘兵兵打算的他發出哀嚎。

她壓根沒注意他嘀咕什麼,轉身又出了門。

「等等我啦!」大喊腳酸的人馬不停蹄地追上去。

他為什麼要追著她後面跑,沒事找事?

人家說一物克一物,只是他們這般情況叫人霧里看花,不知道是誰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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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謎樣的雨滴敲在瓦片上,順著屋瓦滑落窗前的水缸,然後滿溢出來,被吸入濡濕的土地里。

一把油紙傘轉著雨花,心緒百般無聊。

梳洗過的長發在雨夜里微微地閃爍著光澤,涼風細雨,不畏寒的她只隨便搭了件褂子獨自發呆。

「咕咕……咕咕咕……」

哼,她假裝什麼都沒听到,而且他裝鷓鴣鳥的聲音一點也不像。

「你知道我學什麼嗎?是貓頭鷹,一種白天色盲只在晚上出來覓食的鳥類。」光著膀子,應該說是光著身子的闕勾咻地擠進嫘兵兵不大的傘里,那張永遠不知道瓜田李下、不肯避嫌地臉又笑嘻嘻的對著她。

他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不知道什麼叫疲倦。

讓她心煩的事情比山還高,哪來什麼心思理會他。

雖然事實證明告老還鄉的莫宰相的確因為年紀老邁,又加上跟登基的永樂皇帝爺不和,借口辭官想來,是為了怕危險才找上武館保鏢,是她庸人自擾,想多了。

「哈啾!」

一個噴嚏聲終于捉回嫘兵兵遠揚的心思,這才發現下雨天,闕勾卻只穿了單薄的長褲,上半身是果裎的,腳下的黑鞋本來就破,這幾天也許是奔波加劇,大拇指都出來見人了。

幾許柔情浮漾上來。這樣的涼夜,就算有天大恩仇也得先放一邊去。

「你把鞋子月兌下來,我幫你補一補。」

一絲驚訝很快地從闕勾嘴角閃過不見,然後以獻寶的模樣把腳底的鞋月兌下來︰「想不到這種鞋不禁穿呢,也對,便宜沒好貨。」

進了屋子,她把油傘收起來。

「就許你站在門口,要越雷池一步打斷你的腿。」孤男寡女不可共處一室,這道理她明白。

屋子外環有回廊,雨打不到里面來。

「我不進去,在外頭玩雨總可以吧!」他有些哀怨的問,嘟著嘴的表情實在令人很難拒絕。

嫘兵兵看也不看他,徑自進屋里去,因為信任,房門是開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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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勾也不唆就打門檻上坐下,精瘦的身體橫靠著門柱,眼眸自然地往里邊瞄。造型簡單的蓮花燈徐徐射出朦朧的暈黃,毫無特色的屏風隔在榻前,這姑娘住的房間還不是普通的簡陋啊!

也許就跟屋主的個性一樣吧,樸實無華。

片刻,嫘兵兵手里抱來幾件衣物。

「這是我爹的舊衣衫,你先將就著穿。」

「你對我真好……」說著就要抱起衣服亂嗅,但猛然想到這是那個滿臉皺紋,身上還常帶著酒臭的嫘宮的衣服,才暫停動作。

見他臉色古怪地把衣服穿上,嫘兵兵端來針線盒,坐在桌前一針針替那雙破鞋納起新鞋面。

涼風從外面夾帶著些許雨絲飄了來,四周靜謐悄然,這樣的晚上,整伙心都沉澱在無邊的無言中。

「喏,這只鞋好了,你先穿上,地板冷,赤腳容易著涼。」嫘兵兵把納好的鞋放進闕勾懷里,彎著美好的頸子繼續縫補。

闕勾也不穿上,看著棉布鞋面上整齊的針腳,眼光幽然深邃。

「你從哪來的,鞋破衣舊,真不曉得你是怎麼活大的?」幾天來就一件衣服一件褲子一雙破鞋,實在讓人看不下去。

「要到少林寺剃度出家的人不需要身外之物。」

「狗嘴吐不出象牙!」嫘兵兵頭也不抬。真要細究他每句話,認真的人會先瘋狂。

「如果狗嘴吐出象牙來不成了怪物?」他振振有詞。

「好吧,敢問大師法號什麼?」閑來無事陪著他胡謅也好。長夜寂寥,有他作伴,夜過得快些。

「自名福喜。」

「哦,很入世的法號,你年紀輕輕就想出家當和尚,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因為我天生下來就是和尚命,我帶著度牒,只欠剃度這道東風,而少林寺的彌勒大和尚最近在閉關,我就閑閑地四處走走,算一算我從濟南走到江南也才走了八個月。」

才?想必是一邊走一邊玩,壓根不把入佛門當回事,管上閑事就忘記趕路,像烏龜怎麼也爬不到目的地。

可少林寺遠在嵩山,這一去,唉,她又把他的話當真了。

驀然分神的她一針戳進指肉,一粒小血珠滲了出來,沒一下便滲入鞋布,留下一處暗紅色的圓點。

「闕勾,」她看著笑得皮皮的他,心里各種滋味錯綜,「你這樣我都分不清你講的話是真是假。」

他跳起來,再也不管什麼世俗人的眼光,拿起嫘兵兵的手指研究著,看到圓潤的指月復多了一點紅點。

「你模我的心是熱的,我是誠實地好人當然不說謊。」剃度一事是早早預定的,就她,是偶發事件,弄亂了他生命棋盤的一枚棋。

嫘兵兵恨自己又上當,抽回被他研究太久的手指,鞋子一摔,拋回針線盒,忿忿地丟下白眼,走出房間。

結實的踫了釘子的闕勾還笑得出來,穿上手上的那只鞋,看看另外空空的腳,他蠕動著靈活的腳趾,鞋分東西,離別的時間到了。

他輕如耳語地喃念道︰「我也不想,但要是你有個混蛋的爺爺把做和尚當家業,拼命想發揚光大,呵呵,也讓人很頭痛的不是嗎?」

他掛在唇邊的笑逐漸轉淡,終至無痕。

真是餓死兒投胎,才大清早,闕勾已經神清氣爽等在灶前,一大碗的豆漿、煮豆漿剩下的豆渣炒蔥蛋一大盤皆已下肚,還用他靈動活躍的大眼覬覦蒸籠上的饅頭,她忍不住問他是不是小時候慘遭虐待,餓過頭,所以才對食物有這樣熱烈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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