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梅子那麼多,擱久了也會壞。」她充滿希冀地望著他。「相公,這樣我算不算是一個盡忠職守的好老婆?」
他正想指正她「盡忠職守」這四個字用在這兒並不太恰當,卻被她亮晶晶,盛滿了仰慕與期待的大眼楮望得心頭一熱,腦子里原本涌現的話全跑光光了。
「算。」他猛點頭。
「那要給我什麼獎賞呢?」她高興得撓耳搔首,「而且我今天完全沒有打人喔,很了不起吧?嫁了人以後果然不一樣,我想相公一定非常以我為榮的。」
「呃,是啊。」他苦笑。
今天也不過才過于四分之一辰光。
她開心地捧著下巴,「你現在是不是很高興娶到我呢?」
「是啊、是啊。」他清了清喉嚨,連忙改變話題。「你想要什麼獎賞?金銀珠寶,綾羅綢緞……」
「不是要那個。」她揮了揮手,對著他眨眼楮笑道︰「嗯,我現在還沒想到,不如這樣吧,你就欠我一次,等我想到了什麼再跟你要。」
「就這麼說定。」他微笑,情不自禁模了模她的頭。「吃吧,你的粥都涼了,要不要再換碗熟的?」
「不用了,就當吃冰冰的八寶粥羅!」她捧起碗,又開始埋頭大吃。「嗯,好吃、好吃。」
他不禁失笑,溫柔地凝視著她吃得像小豬似的舉止。
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可愛的小豬……
「對了,有一件事你得听我的。」他輕輕一喟,心情沉重、眼神嚴肅地道︰「梅花莊里里外外你都可以逛,唯獨一個地方是絕對不能進的,就是西廂的‘落霞梅苑’,那里……你絕對絕對不能踏進一步。」
「為什麼?」她本能抬頭,好奇地問。
「那里是梅花莊的禁地——」他思索著該怎樣說,才不會反而激起她的好奇探險心思。「那是我們梅花莊歷代祖先牌位侍奉之地,不得去驚擾,知道嗎?」
她恍然大悟。
「就是祖爺爺祖女乃女乃和公公婆婆睡覺的地方。」她也認真起來,哦了一聲點點頭。「了解。」
「所以你千萬千萬不能進去,听到沒有?」他眯起雙眼,語氣冷硬堅決。
「明白。」她點了點頭,小臉若有所思。「這點禮貌和規矩我懂。」
「真懂?」他挑眉。
「真懂。」她再度用力點頭,以示隆重。
「好。」他滿意極了,忍不住再模了模她的頭。「乖。」
「相公,你怎麼模我跟模狗似的引」她納悶地問,邊小心翼翼地吃著熱騰騰的過橋米線。
「狗哪有你的美麗呢?」
「啊,說得也是。」她心滿意足,眉兒都笑彎了。「謝相公稱贊。」
「吃飽了真要去釀梅子酒嗎?」
「你有更好的提議嗎?」
「想不想去放放鷹呢?」
「哇,好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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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的第六天,她終于大搖大擺風風光光地回門下。
穿著一身紅艷艷桃花喜裳,她特意妝點了淡淡脂粉,卻已是艷光四射、神采照人了。
她坐在緞轎里,邊嗑瓜子邊和梅十二聊笑,忽然間平穩輕快的轎子微微一震,停了下來。
「咦?」她和梅十二對望了一眼,彼此眼底閃過奇罕。
轎子怎麼停了?
忽然間,他倆听見自轎外傳來一陣鶯鶯燕燕聲……
然後窗簾子被掀開,但見梅少硯一臉尷尬地低語︰「呃,十二少爺,你要不要出來一下?」
「什麼事?」他警覺地瞥了滿面狐疑的璞娘一眼,被她盯得背脊涼涼毛毛的。
可是他馬上恢復鎮定冷靜,從容地就要掀簾出轎。
「怎麼會有姑娘的聲音?」她眯眼。
「你听錯了。」他冷靜地道︰「坐著等,婦道人家好奇心不要過強,會有辱斯文的。我去看看。」
她怔怔地看著他雪白身影消失在簾子外,不禁驚喘了一口氣。「我相公真酷!」
一踏出轎外,梅十二馬上就後悔了。
懊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全到了。
只見紅袖招的花魁如月,彈詞坊的頭牌玉寶,周知府的千金香吟,峨嵋派的翩翩俠女蘇晴……全滿面醋味,橫眉豎目地杵在轎前。
這些,統統是此刻他最不想見到的人。
他頭痛地捂著額,悄悄低頭對梅少硯道︰「她們怎麼知道我今日回門?」
「回十二少,她們會算,今天是你成親後的第六天。」梅少硯同情地看著他。「少爺,你確定要再繼續忍下去嗎?會不會太辛苦了?其實你做的已經夠多的了,也算是仁至義盡……」
「閉嘴。」他劍眉一皺,不悅地道︰「若風聲泄漏,我唯你是問。」
「……是。」梅少硯眨巴著眼楮,還是忍不住勸道︰「可是少女乃女乃是無辜的,不如你們倆就此弄假成真……」
「我知道這兒哪里有賣縫衣針。」他威脅地瞪了梅少硯一眼。
為免自己當真被縫住大嘴巴,梅少硯連忙住嘴退下。
梅十二內心有一絲絲著急,外表卻還是那麼從容自若,翩翩風流,坐在轎子的橫杠上,一點落地的意思也無。
「各位,麻煩讓一讓路。」他語氣懶洋洋,眼神卻透著危險鋒利的警告。
幾個如花似玉的美女吞了吞口水,有一些些瑟縮,可是嫉妒的火焰又猛地一竄,燒得她們失去理智和戒備。
「十二少,你說就算成了親也不會不理我的。」如月率先開口,眼波流轉,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似乎快落淚了。
紅袖招的花魁果然名不虛傳。
「是不會,但也不會是現在。」他輕描淡寫的說。
如月一時之間倒不知道這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怔怔躊躇。
既不引起娘子誤會揣測,也不至于傷及姑娘家的心,進可攻、退可守,毫無縫隙可鑽,卻又留下無限可能的遐想空間……梅少筆嘴巴大張,欽佩至極地仰望著十二少爺。
「十二少,你對我的海誓山盟都忘記了嗎?你說過對我唱的曲子最動心,也最喜歡我的。」玉寶不愧是唱彈訶的,嗓子清脆好听,只可惜因妒火而不自禁尖叫起來。「啊?你倒是說說看呀!」
「我想這是自由心證的問題。」他說得更簡短了。
「什……什麼?」玉寶一愣一愣。
連玉寶都這樣了,就不信轎里的璞娘不會听得一頭霧水,他是深知她肚子里文章墨水沒半點,所以話說得深奧一點就能唬弄過去了。
「我呢?你還要對我說幾次虛情假意的甜言蜜語?我知道你都是哄我的,可恨我為什麼還是相信你?」香吟咬著下唇,滿臉哀怨。
「我說的你不信,你不該听的卻相信,真不知道誰才是真正虛情假意,是你?是我?還是天下人?」他慨嘆。
像這類听起來彷佛很有人生哲學的話,別說听的人茫然,連他自己都搞胡涂了,但對付這種喜好詩書的干金小姐是綽綽有余了。
「十二少……」香吟被他惹得心都快碎了。「對不起,我……我不該不信你……」
「梅十二,別以為我跟這幾個笨女人一樣,被你三兩句話就混過去了。」蘇晴俠女手中劍一揚,嬌斥道︰「你說!你今天一定要給我個交代。」
他深情款款地望著她,眼神故作哀傷。「你……殺了我吧。」
「不……」蘇晴登時噴淚,心軟成了一團麻楞。「別這樣,我怎麼忍心又怎麼舍得呢?你好壞,你明明知道人家不是這個意思的。對不起,十二,對不起……」
趁著這四個女人痛哭流涕、懺悔交加的當兒,梅十二鳳眸一挑,示意迅速起轎。
可以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