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相公 第2頁

吳老板嚇了一跳,「做什麼?」

「吃。」她燦笑若花,捧高木桶推近他嘴巴。

看著木桶里油膩膩的湯汁和飯粒攪在一起的不堪景象,吳老板不禁冷汗直流。「這是……狗吃的吧?」

「這麼新鮮好吃的飯菜當然是給爹吃的。」千金殷勤地把木桶塞到他懷里。「我留了兩大碗飯喔,而且把菜統統倒進去了,好吃得不得了,爹,你吃啊。」

聞言,吳老板只覺欲哭無淚。女兒一餐要吃掉一桶——足足兩大斗——的米飯已經夠驚人了,但最悲哀的還是她那顆漿糊腦袋……嗚嗚嗚,看來他們吳家想要東山再起是沒望了。

他看著那十足是喂狗的菜飯,不吃實在浪費,只好拿過木匙淚汪汪地一口接一口吃著。

飯菜並不難吃,可是賣相太差,再加上他心情欠佳,所以他完全食不知味。

「爹,你是感動到哭嗎?」千金鼻子紅紅的,也被自己的孝行深深感動了。

他驚駭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大哭,「哇……」

真是好命苦呀。

「爹。」她努力踮高腳尖安慰未果,索性拉了張小凳子,踩上去後用力拍著他的背,溫柔地道︰「爹,我知道你很感動,好了,別哭了……你瞧你臉都變紅了。」

會變紅是因為被她超級無敵的可怕臂力拍到岔氣,差點連肺都給嗆出來了,吳老板拚命掙扎,飯粒噴得到處都是。「不不不……要……拍……」

「要拍?」她誤會了,再用了「一點點」力氣拍下去。

救……救命啊!

吳老板總算趕在自己咳得滿桶都是血之前揮手告饒,「不用,不用拍了,我已經內傷了。」

「爹,原來你有內傷,難怪你一副吃不太下的樣子。」千金眼圈兒立刻紅了,隨即氣呼呼地挽起袖子,咬牙切齒道︰「爹,是誰欺負你老人家,把你打到內傷?女兒找他算帳去。」

吳老板看了眼少根筋的女兒,額頭上的皺紋頓時又多了好幾條。「千金,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對頭很厲害嗎?」她還以為父親擔心她無力報仇,豪爽地一拍胸口,「你過慮了,女兒也不是省油的燈,隨隨便便一拳就教他打長安飛到洛陽去。」

他拚命點頭,「我信信信……」

「爹,你放心,有女兒在,保證沒人動得了你。」她得意洋洋地道。

這倒是真的,千金從小力大如牛,長大以後恐怕跟頭熊打架都不會輸,倉庫里頭的米大半都是她搬的,而且她一手拎起一大米袋仍能面不改色。

人要往樂觀處想,吳老板想到這一點,心里開始覺得好受了些。

「金兒。」他放下木桶,一臉正經地看著她。

「是。」千金立刻站好,恭聆訓勉。

「你……以後輕點力。」他只想說這個,「爹已經是一把老骨頭了,禁不起你這掌力拍,萬一拍折就麻煩了。」

「噢。」她不好意思地模著頭笑了笑。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頗有蠻力,只是老忘記要控制力道輕重。

「還有,以後不要把飯跟菜攪和在一起,你爹不是老狗。還有還有,不要老是揍隔堅的周大胖,他爹已經跟我告狀好幾回,我陪笑臉陪得臉快僵了。」他的苦水忍不住越吐越多。

「好,可是周大胖壞,老是取笑我。」她小臉一沉,無比委屈。

周大胖人如其名,居然還有臉笑她吃得跟頭豬一樣,不狠狠揍得他鼻青臉腫還真對個超祖先。

吳老板看著女兒,最後還是不忍地嘆了一口氣,「那你就繼續揍吧,反正我跟那個死老周早就勢同水火,見了面皮笑肉不笑也挺累的,索性撕破了臉還痛快些。」

「爹,你真好。」千金激動得環緊父親的頸項。

雖然很窩心,卻險些折斷吳老板的脖子,他漲紅臉拚命揮著手,「好好好……夠了夠了夠了。」

千金放開手,笑咪咪地道︰「爹,你慢慢吃,我先去送貨了。」

「你夠飽嗎?」終究是父母眼中無丑兒,吳老板聲音里透出一絲疼惜,「還剩下兩大碗飯,你等會兒容易餓,要不要再吃一點?」

「不了,我會帶著幾塊米糕,肚子餓了在路上吃。」說完,千金打開沉木大罐,拿過一張桑皮紙,把十幾塊香軟彈牙的雪白米糕包裹起來,揣在懷里。

「送完了米,沒事早點回來,爹熬桂圓小米粥給你吃啊。」吳老板懷里抱著木桶送別。

千金揮揮手,熟練地拿過青色圍裙穿上,把幾大袋米扛起放進手推車里,用粗麻繩纏過縴瘦的肩頭,輕輕松松就把近百斤的米推著跑。

這是他們最近想到的新法子,只要客人捎個信來,他們就自動把米送到府里,殷勤點的還倒進米缸里,千金還遇過順道要她淘個米煮鑊飯的,真是什麼客人都有,不過辛苦雖辛苦,吳家的生意總算稍微有點好轉。

這個捆工送貨的工作自然落到千金的頭上,反正請伙計還要多花銀子,她有閑又有力氣,一包三、五十斤的米兩指一拈就搭上肩膀,一點都不覺得重。

一般姑娘家可能會覺得拋頭露面又辛勞,千金卻不覺得,吃飯做事天經地義,是自己家的活兒更該努力。

「上工羅!」她健步如飛的走著。

她像只快樂的小鳥,渾然不似正肩負粗重的活兒。

吳老板用木匙舀著飯菜,看著女兒的背影忍不住靶動到想痛哭流涕。

听說卑家楠竹少爺,性情陰柔,十足娘娘腔,天生愛男不愛女,講起話來嗲到可以剝落全城百姓雞皮疙瘩通共五萬斤,才導致娶妻不到半年,就害得妻子忍不住跳樓了此殘生。

「我听說啊,卑家少爺又想要續弦了,真可怕。」

「哪家姑娘腦袋壞了會答應這樁婚事?」

「就是嘛,我看卑家也不知道是做了什麼缺德事,怎麼會生出個怪里怪氣的娘娘腔少爺,還是獨生子哪,縱然家財萬貫、富可敵國又怎的?還不是笑話一樁,而且以後說不定還得絕後哪!」

「可不是嘛?上回害得薛家姑娘忍不住跳樓自盡,這回又不知要害誰了。」

「總是有父母貪錢愛勢,迫不及待將女兒往火坑里推。」

千金送完了萬利客棧的六包米,正坐在一旁石階上歇腿吃米糕,旁邊賣果子和青菜的大嬸們交頭接耳著,一副說閑話看笑話的嘴臉。

她知道她們口中的卑家少爺,也听過關于這位少爺的諸多流言蜚語,不過看到這兩位婆娘尖酸刻薄的把人批評得一無是處,不禁激起了她的俠義心腸。

她是知道人言可畏的,自個兒也深受其苦,老是被罵力大如牛、吃飯三斗,吳家有她這個女兒怕不給吃垮了。再不,就說她定是長相丑陋、粗魯不文,以後鐵定沒人要。

她突然覺得與卑家少爺同病相憐起來。

耳听婦人們又尖又拔高的聲音,千金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了起來。

「誰說沒人敢嫁卑少爺?!」她石破天驚地大喊。「我——嫁!」

霎時,整條街的小販、路人統統朝她這邊看來,詫異的、驚奇的、傻眼的、呆住的眼珠子差點滾落一地。

千金得意洋洋,很滿意自己贏得了眾人的注意和無比崇高的敬意——確定是敬意嗎?

「你們不要老是說卑家少爺怎樣怎樣了,我相信他一定是個禁錮在男人身體里的女子魂魄,正等待一個年少有為的英雄去拯救,而那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女英雄……」她用力拍了下胸口,「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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