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娘子 第16頁

她想知道,是不是之前有受到什麼打擊或震蕩,否則怎麼會成親前後,她就開始作奇奇怪怪的夢?

她要確定一下,是不是自己的腦袋瓜壞了。

沈夫人愛憐地撫模著她的發,「傻丫頭,妳沒有被馬車撞過,也沒有從樹上掉下來,不過妳之前倒是生了一場大病,那時娘好擔心啊。」

大病?

她怎麼一點印象都無?

「是啊,妳那場病來勢洶洶,足足病了兩、三個月,差點把我們給嚇死了,就連大夫都宣布束手無策了,幸好妳慢慢蘇醒了過來,否則我和妳娘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沉老匠想起來猶有余悸。

「我病了兩、三個月?」她沉吟,「是什麼病?」

「妳打小就有心絞疼的毛病,那一次妳淋了一整晚的雨回來,立刻就病倒了,大夫說妳是風寒和心癥並發,危險的不得了。」沉老匠接口,眼中還有著一絲譴責,「到現在,我和妳娘都還不敢問妳,妳為什麼淋了一整夜的雨?又究竟到哪里去了?」

她一怔,一頭霧水。

「那你們覺得我生病前和痊愈後有什麼兩樣嗎?!」她稍稍遲疑了一下,又問。

沈家夫婦呆了一呆,「呃?」

「我發現我有好多事都不記得了,」她微焦急地問,「你們呢?你們是不是也感覺到我有些不一樣?」

沈夫人吞吞吐吐地道︰「妳的性子的確有些改變,不過可能是因為生過大病,心緒總會有點變化吧?其它的沒什麼不一樣,至于妳的記性……的確是有很多事妳都忘了,可是這不打緊,妳的命保住了才是最重要的。」

沉老匠也頻頻點頭,「妳娘說得是。」

明月心髒猛跳了一跳,她為什麼都記不起來?難道……難道事有蹊蹺,真沒有那麼簡單?

「假如我不是我,是另外一個人,你們還會疼我嗎?」她莫名沖口而出。

沈家夫婦惶恐地瞪著她,不明白她究竟在說什麼謎語。

明月撐著額頭,鬢角隱隱抽痛,情知爹娘也無法幫助她什麼,如果她再多說多問,只是讓兩個老人家徒增困惑與憂慮罷了。

「爹,娘,我想回房休息一下。」她抬頭。

沈家夫婦迷惑地看著舉止有些奇怪的女兒,「呃……那敢情好,妳回屋里歇歇,或許心情會好些的。」

明月點點頭,往自己的閨房方向走去——此刻爹娘一定在納悶,她是不是在將軍府受了什麼刺激,人犯胡涂了吧?

***

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閨房,里頭淡淡的香氣是她熟悉的味道。

她松了口氣,「我果然是沉明月,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幽魂。」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里還是忐忑、上下難安?

她輕輕地坐在書案前,無聊地擺弄著架上的書。

有她熟悉的,也有她略覺眼生的,其中一本《離魂記》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心念一動,油過了那本厚厚的書冊,隨手翻起。

《離魂記》記載的是張倩娘和表兄王宙自小情深意重,本有結為連理之盟約,後來因倩娘之父百般阻撓,因此迫使王宙遠走他鄉,在出發不久後卻發現倩娘追隨而來,願與他天涯海角同生共死……數年後,小夫妻胼手胝足做著小生意,也生育了一名娃兒,倩娘表示甚為思念母親,因此王宙便帶著妻子乘船回鄉,要求得岳父母的原諒,並慰藉倩娘思母之苦。

倩娘有些近鄉情怯,王宙因而讓妻子留在舟中等待,自己先行至姑父母處請罪,沒想到姑父卻說倩娘自他出走後便重病在床,昏迷不醒至今,王宙甚為錯愕,聲稱倩娘已與自己共結連理數年,此時正在舟中等待消息。

泵父帶著王宙來到倩娘閨房,果見倩娘重病臥床,只是在見到王宙之後,倩娘驀然睜開眼笑了,嘆息著︰「這一路可真遠。」

而後起身下床往屋外走,正好和由外走進來的另一個倩娘合而為一,倩娘清醒了過來,身上卻穿著兩套不同的衣裳……

張家與王宙引以為奇事,後來才得知由于倩娘心心念念不舍表哥離去,因此魂兒一分為二,離了軀體跟隨表哥而去,長相廝守還生下一子。此事傳揚開來,鄰里嘖嘖稱奇,都說是真情感動天。

後來王宙與倩娘在張家承認下正式成親,夫妻相愛廝守終老,所育子女才德兼備,亦有為官者……

明月略略讀完了這本書,卻像是被火燙著了般把書扔開。

「天,我是在怕什麼?」她發現自己竟在發抖。

這個跟她有什麼關系?

書本斜斜攤在案上,明月驀然發現一張小小的紙箋露了出來。

里頭娟秀雅致的字跡很是陌生,一字字地寫著——

但願此身非我身,離魂隨君去……

這是誰的字跡?

她愣了一愣,像是想到了什麼,匆匆磨起了硯,抓過一枝狼毫就在那張紙箋上也寫著同樣的兩句話……

「咦?」她的手一顫,豆大的墨漬落在紙上。

不一樣?不一樣!

她寫的字跡,反而跟那一天找到的「九張機」字跡好象……

「不!」她的臉色瞬間蒼白了。

她是瘋了還是怎的?難道她真的是陶花容的魂魄跑到沉明月的身體來了?

她的腦海空白一片,總覺得應該記得的,可是偏偏怎麼也想不起。

「有沒有可能……我和人家交換了身體?」她腦中靈光一閃,失聲驚呼,「借尸還魂?」

有可能嗎?之前的那一場大病就是關鍵嗎?

她情不自禁顫抖了起來,無法想象這種離奇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不不不,」她拚命搖頭,將書卷推得好遠,彷佛這樣就可以拋開那個驚人的發現,「我是明月,沉明月,我不可能是另一個人。」

老天,她快瘋了,究竟誰能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

靜夜十五明月夜

杜少卿帶了一籃子的點心,緊緊張張地來到了小跨院。

美麗的月色迷蒙,隨著輕紗般的雲兒時而露臉、時而掩映,皎潔清華不可方物,他知道她也愛賞月,尤其是滿月。

以前他經常到她家牆下,偷偷用小石子丟著她的窗台,英俊的笑臉漾滿邀請,張開了雙臂接住爬窗躍下的她。

如此這般,就是為了要觀月去。

他難掩心頭的怦然忐忑,今晚,她的芳魂會出現在明月的身上否?

打從那一天她從娘家回來,就時時刻刻躲著他,害他急著想要見她,想要在她身上找尋那縷熟悉的氣息和感覺,卻都不得其門而入。

現在夜深了,她該不會又有恁般的防備和借口了吧?

他已經被小茶端出的種種借口搞到耐性全失,今晚再見不著她,他怕自己會做出破門而入的狂野舉止來。

杜少卿不斷告訴自己,是因為花容附身在明月身上的關系,他才這麼心急難忍地想見她,可是內心深處有個聲音隱隱約約在嘲笑他——

真的單單只是這個原因嗎?

來到拱月門,他輕輕走了進去,正見到她獨自在月光下發呆,就著淡淡銀色的光華,她烏黑的發絲淺淺綻放著光芒,小臉上的迷茫好不教人愛憐。

他的胸口狂悸,一抹糾然的心緒彌漫了全身——

他真的好想,好想她呵!

在這一瞬間,他再無力控制自己放肆的思念。

「是誰?」他的腳步驚動了她。

杜少卿振作了一下精神,「是我……有沒有打擾到妳?」

她的模樣又驚悸又渴望又迷惘,本能想逃,卻又移動不了雙腳。「有、有事嗎?」

他來了。

千盼萬盼終于來了,可是他卻是為了「花容」而來,根本就不是為了她。

她的心好痛,像是有千根針不斷在戳刺一樣,可是事到如今,她還能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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