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狐嬌 第5頁

嬌憨女郎笑不可抑,偎在綠衣侍女懷中,如秋水如星子的眼眸瞥向他,又是一陣抑止不住的笑聲。「小榮,妳看,這個傻瓜眼楮直勾勾的盯著人,像個賊骨頭一樣……」

子服雖然一坐倒在又冰又冷的雪地上頭,此刻接觸到她的眸光,渾身卻像是如沐春風一般,通體有說不出的快活。

雖被笑指為「賊骨頭」,他卻依舊傻笑不已。

嬌憨女郎在侍女的攙扶下大笑離去,然而在離去前,又忍不往回頭望了他一眼,眼底充滿了促狹笑意,彷佛忍俊不住似的,笑聲又不自覺地溜了出來。

「傻瓜,呵呵呵……」

他痴痴地盯著她離去的背影,自到那個柔美嬌女敕的背影再不復見了,他才大大一震,悵然若失地頹然低頭嘆氣。

懊死,他怎麼忘了問起她的芳名,還有家住何處?

他果然是個愣頭愣腦的傻瓜。子服無限惘悵地重重一拍身側的落葉殘雪,激起了幾片干葉翻飛。

驀然間,地上一枝嬌艷依舊的梅花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他欣喜若狂,急急撲向梅花抱住,緊緊將花枝壓在怦然狂跳的胸口,再也不肯稍稍放開了。

那個愛笑嬌媚的女子,從此烙進了他的心、他的神魂,再也無法消褪離開。

他緊抱著梅花枝,失魂落魄踉踉蹌蹌地奔回家,卻從此害起了重相思來。

***

「少爺?少爺?」丫頭在外頭焦急地喊著,用力拍著門,「少爺,你開開門呀!你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夫人都快急瘋了。你究竟是怎麼了?有什麼心寧說給蘭兒听呀,你這樣子會嚇壞我們的。」

子服發冠微亂,如玉般的俊美臉龐恍恍惚惚,只是緊緊盯著手中略微殘了的梅花,一動也不動。

「是啊,少爺,我是福兒呀。」另一個丫頭也著急地在外頭喊著,「你至少開開門讓我進去好嗎?你一向是最憐惜奴婢們的,怎麼忍心讓我們在外頭受寒呢?快開門,讓我們把晚膳送進去呀!」

子服置若罔聞,他呆呆地凝視著那枝梅花,眼底心底腦海里統統都是那個笑得嫣然燦爛,憨然天真的身影。

她是誰呢?她叫什麼名字?家住何處?芳齡多少?家中還有什麼人?許配了人沒有?最喜歡什呢?

這種種未曾問出口的問題在他腦子里拚命回響打架著,他一遍遍在心頭問著,卻又一遍遍地譴責著自己為何沒有把握時機問出口?

傻瓜,他真是個傻瓜。

可是……她就連喊他傻瓜,這種感覺都是這般甜津津的,教人如飲桃花酒而醉一般,陶陶然又燻燻然,幾乎不想醒過來。

「少爺?」外頭的丫頭都快要抹脖子了,開始商議起撞門進去的可能性。

就在這時,讓一干丫頭婆子們在後頭追得氣喘吁吁的雲娘迅速疾奔了過來,打破了纏小腳就跑不快的說法。

「他怎麼了?還是不吃嗎?」雙鬢微銀的雲娘憂心得要命,環視眾丫頭,「中午呢?早上呢?都沒用膳嗎?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呀?」

「回夫人,少爺把自個兒關在房里,我們喊他也不應,勉盡從窗子望進去,只見他獨自坐在床上不知在想啥……」蘭兒眼楮都急紅了。

「怎麼辦呢?夫人,要不要叫人撞開門呀?」

「等等,我先叫叫他。」雲娘伸手拍了拍門,聲聲呼喚,「嬌兒,你開開門哪,是為娘的來了,你快開門讓娘進去呀!」

緊閉的門屝沒半絲聲息,雲娘這下更急了,她索性抬起小腳踹向紅樟木門,可是這門挺結實的,哪能憑她一己之力就踹得開呢?

「噢!不行了,去叫所有的家丁餅來,大伙一起撞門進去。」雲娘顧不得隱隱作疼的腳趾,急急地吩咐。

「是!」丫頭們匆忙惶急得像無頭蒼蠅團團轉,一個往左沖,一個向右跑,撞得後頭一大堆的丫頭婆子們也跟著東倒西歪。

倏然間,門「咿呀」地一聲開了。

子服靜靜地佇立在門邊,玉臉微微詫異!卻難掩滿面輕愁。「妳們在做什麼?」

雲娘看見他,這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氣,「嬌兒,你要嚇死娘嗎?為什麼連連喚了你許久都不開門?」

「唉!」子服未語先嘆息,又嚇壤了一堆女人家。「沒寧,只是不想說話。」

雲娘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有點怪怪的,心兒痴憨耿直,可沒想到兒子已經嚴重到這等地步了。

「不想說話?為什?」她眨眼,驚疑不已。

子服搖了搖頭,又是一聲嘆氣,「妳不會了解的。」

「我想也是。」要了解這個兒子還真不簡單,雲娘很有自知之明。「你是不是有什麼心寧?」

心寧?

他心底塞滿滿的都是心寧,可就是沒有法子用言語說得清楚。

「唉!」他此刻是一日不思量,也鑽眉千度」。

雲娘驚駭地瞪著兒子,「你在嘆氣?你居然連嘆了兩口氣?嬌兒,你是怎麼了?別嚇娘呀,你以前不都是笑容滿面的嗎?怎今天連連嘆息呢?」

所有的丫頭婆子也擔憂地盯著他,滿面憂心。

笑容滿面?

一提到笑,于服的腦子又充滿了嬌憨女郎的笑聲,清脆得像花間黃鶯兒,悅耳得像四月窗台上落下的叮咚雨點,正是「其奈風流端正外,更別有,系人心處」。

「唉!」他三度嘆氣。

瞬間雞飛狗跳起來──

「快快快,去請柳神醫來,楊大夫也叫來,還有還有……」雲娘花容失色,迭聲驚叫道︰「快去拿幾兩千年人參熬老母雞,還有什麼寧神靜氣鎮魂的補湯統統端過來給少爺服下……快快,張嬸,去給老爺上香,求老爺保佑少爺沒寧,葛婆婆,快和幾個丫頭備香去觀音菩薩廟里拜拜,說不定是沖煞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快求菩薩庇佑……」

早有一個見機極快的老婆子掏出卦書本子瞧起來,大驚失色地這︰「可不是嗎?社為天,沖犯東南方路上遇樹神使暗身鬼,主病人頭痛作寒作熱嘔吐四肢無力食物無味。少爺今兒個正是往東南方的城里去,身邊又沒個丫頭奴才跟著,必定是不小心沖犯到樹神了。」

「哎呀,那可怎麼辦才好?有解嗎?」雲娘急聲道。

「不妨寧、不妨寧,用代人青面大王加婆姊壹身,油飯,即可化解。」老婆子寬慰道。

「福兒,快去弄呀!」雲娘連聲嚷道︰「葛婆婆,妳還是帶幾個丫頭準備鮮花素果去觀音菩薩那兒拈香敬拜,這樣更安穩些。」

「是。」

子服茫然地看著她們忙成了一團,「娘,妳在做什麼?」

「做什麼?我在救你的命呀。」她吁口氣,抓起兒子微微冰涼的手拍撫了撫,「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我看還是讓柳神醫診治診洽吧!」

「我真的沒寧。」子服低喟一聲,溫文地道︰「娘,把晚膳端進我房里吧,我吃就是了」雲娘睜大眼楮,聞言安心了不少。「好好,蘭兒,把晚膳端進少爺房里,人參老母雞湯呢?炖下了沒有?」

「已經吩咐廚子做了。」

「娘,讓我靜一靜好嗎?我想再看一會兒書。」

「好好好,你說什麼都行。」雲娘撫著胸口,真放心了。

不容易丫頭婆子們都退下了,子服關上門,坐在花廳前的椅子上,滿桌的好酒好菜卻激不起他半點食欲,滿腦子依然只有那美麗翩然,巧笑倩兮的身影。

他嘆息著起身,走回床畔,拾起枕上那枝紅梅花,怔怔地道︰「梅花啊梅花,妳清靈有知,可否為我和那位愛笑姑娘做媒?妳可否告訴她姓什名誰,我該到哪兒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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