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子干笑,‘是……啊!’
奇怪,人怎麼還不來?跑到哪里去了?
嘉子魂不守舍,想要偷瞄門口又怕被他識破。
‘最近好嗎?’秀人偏偏很有興致與她攀談。
‘還……好。’怎麼回事?都二十分了,人跑到哪里去了?
‘你還在等人吧?’
‘噯……’她嗆了一下,急忙否認,‘沒有哇,你怎麼這麼多心呢?難道我就不可能單純只找你吃頓飯嗎?’
‘求之不得,就怕——’他故意拉長了聲音,‘宴無好宴哪!’
她心虛地驚跳了一下,‘咳,怎麼……會呢?瞧,我們的面和鍋貼來了。’
面食香湯一應俱全,很快擺齊,熱騰騰的冒著誘人的香氣。
嘉子絕望地看著手表,已經十二點半了,那只豬頭妹遲到了十五分鐘……該不會不來了吧?
秀人看在眼底,暗暗一笑,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舉箸緩緩吃將起來。
‘你預備怎麼對付我?’
‘啊?!’嘉子差點被一口面嗆到。
他雙眸亮晶晶,一臉無害地看著她,‘你預備怎麼幫著郝東東醫生對付我?’
‘秘密。’她吞下了面,下巴一揚,‘才不告訴你,要不然你怎麼不告訴我你預備如何幫郝北北醫生對付我?’
‘我早想好了。’他似笑非笑,‘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你愛我愛到暈頭轉向,無暇理會恩怨。’
她的小臉瞬間炸開,一片嫣紅,腦袋瓜嗡嗡嗡地輕鳴著,有一瞬間連思考也沒有辦法。
可是她依舊感覺得到……胸口狂跳的節拍……‘咚咚!咚咚!’跳得又急又快,巨大到讓她幾乎听不見自己的低喘。
模模糊糊間,她好象听見自己在說話,可是那一聲咕噥連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秀人的嘴巴一張一闔好象也在說話,可是她怎麼也听不明白……
‘你怎麼了?還好嗎?’秀人擔心地模了模她冰涼的額頭,發現她的臉紅得驚人。
嘉子整個清醒了過來,迅速用怒氣掩蓋掉所有的悸動和驚愕……
否則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面對他?‘無聊,你以為開這種惡劣的玩笑我就會放棄幫干爸報仇嗎?’
‘何以見得我是在開玩笑?’他似真似假地反問她。
她的心跳又漏掉一拍了,‘反正……你們都是詭計多端的大小狐狸,我干爸說的一點都沒錯。’
‘狐狸?’秀人有點不是滋味,‘你有看過……這麼誠懇的狐狸嗎?’
‘你誠懇?那我豈不是天真善良又可愛了?’她嗤之以鼻。
雖然她在諷刺他,但是神情實在太可愛了,秀人一點也不覺得受到了侮辱,反而更加興趣高昂,忍不住又想要逗她。
‘你就是天真善良又可愛,所以我才會忍不住喜歡你,不忍心欺負你啊!’他又笑得那麼迷人了。
若說剛剛心髒漏跳一拍,現在是根本跳得亂七八糟了。
嘉子捏緊了筷子,剩下半碗的面突然毫無胃口吃了。‘無聊,就知道你不正經,下次不找你一起吃飯了。’
免得消化不良。
她本來胃就不太好,再被他的話攪得上上下下翻來覆去的,哪天心髒病苞胃病一起發作,遲早暈過去給他看!
他還敢說沒有欺負她?哼!
‘嘉子,十四年了,難道你不想化干戈為玉帛?’他溫和地問,心底的掙扎矛盾遠遠比不上看著她笑靨綻放時的屏息怦然。
他可能是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
嘉子睨著他,好象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似的,茫然地反問︰‘我為什麼要跟你化干戈為玉帛?’
從小到大她們在干爸爸的耳提面命之下,自然而然就產生了一股同仇敵愾--隔壁的郝北北醫生很壞,每次都欺負干爸爸,等她們長大了一定要討回公道,而且是父債子還,因此艾家那三個愛哭……呃,可惡的小蘿卜頭就成了她們的首要目標。
這種根深柢固的念頭從初懂人話到讀幼兒園、小學到十歲的那一年,她們都是逮著機會就無所不用其極地恐嚇艾家三傻蛋。
和她們三只母老虎相比之下,文家三兄弟顯得文文靜靜、干干淨淨的,欺負起來分外得心應手,簡直就跟麻糬一樣好捏好掐。
所以她們拐他們的糖果、餅干,不然就是覷個機會偷拿泥巴抹他們白淨的制服。
這麼細數下來,好象是她們欺負他們比較多,可是他們三個也曾經做過很過分的事……
所以她為什麼要跟他化干戈為玉帛?
‘認真說起來,是兩個老爺子在賭氣,我們一群年輕人也跟著陪下去胡鬧。’秀人凝視著她,跳出戰圈十四年,他已經漸漸能夠用超然冷靜的眼光來看待這一切。‘老實說,我們並沒有深仇大恨。’
‘誰說沒有深仇大恨?’她本能的眉頭一皺。
她老是覺得她欠了他什麼……還記得他欠她很多很多……記憶深處的片段驀然躍進腦海,隨即全頁掀開——
一把掃帚跟一個流血的英俊男孩、一雙譴責不信任的眸光、一種椎心的刺痛……
心窩突然傳來撕裂般的痛楚,令嘉子險些喘不過氣來,她緊緊地揪住了胸口,努力大口大口地喘氣。
她突來的異狀和痛楚神情讓秀人瞬間刷白了臉色,急急一把攙扶住她,急切驚問道︰‘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柄小四年級塵封的記憶全部都回來了,嘉子顫抖著手指著他鼻子,聲嘶力竭地低喊︰‘我想起來了……你誤會我!還幫許麗桂數落我,甚至把我的手帕扔進水溝里!’她完全想起來了。
她終于想起來欠他什麼了!她欠他一聲……抱歉……
可是他充滿不信任的譴責眼光……讓她現在想起來依然心痛難忍。
秀人一怔,‘什麼?’
他完全不記得發生什麼事了。
她卻統統想起來了。
嘉子胸口的痛楚漸漸變得可以忍受,也漸漸地消褪了。
她的呼吸慢慢恢復了正常,血色也緩緩回到雙頰,突然伸出小手怯怯地踫觸他的發際……
印象中那個被她打傷的地方都好了嗎?有沒有留下疤痕?
‘對不起。’嘉子驀然淚水盈眶了,無聲地低語著,小手緊緊捂住了嘴巴,‘對不起……’
老天,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怎麼了?’秀人不解卻心疼極了,本能地將她攬入懷里,雙臂緊緊箍住她輕顫的肩頭,憐惜不舍地低問︰‘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國小四年級的時候……’她在他寬闊、溫熱的懷里哭成了淚人兒,拚命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生氣了……我不知道我會打到你……對不起,我好痛苦……我始終沒有機會跟你道歉。’
遙遠的印象模模糊糊的出現,他有些恍然,笑了,‘你是指四年級時,你用掃把打傷我那一次?’
她哽咽著點點頭。
他語音溫暖地哄道︰‘傻瓜,不要緊的,後來只是小小的縫了三針,我還做了一陣子的光頭呢!到了美國以後,這樣的造型還引來不少驚艷和贊嘆……沒事的,真的。’
雖然他說得好輕松自在,可是他那時對她好失望……而且殘忍的連一個辯白的機會都不給她,就這樣從她生命中退出了十四年。
他就這樣誤會她……一直到現在。
嘉子吸了吸鼻子,情緒穩定了不少,听他此刻講得雲淡風清還笑得好不開心,突然一口悶氣從胸中來。
或許是當年驚恐的印象始終被封住,她始終沒有機會對他道歉或解釋明白……所以當她說完了梗在心口十四年的那一句‘對不起’,再加上秀人此刻神清氣爽、眸光明亮的神態,嘉子郁積在胸口的驚憂與歉意完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