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都漲紅了,「是……是的。」
她對著他擺擺手就要跑開,柳秀才卻喚住了她。
「蕭姑娘……你要去……哪里?」他鼓起勇氣問道。
她愣了愣,笑容不減,「我要進城啊!」
他不贊同地訥訥道︰「姑娘家亂跑……不是好德行,古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女誡里說……」
她偏著頭眨眨眼,疑惑地道︰「啊?什麼?」
她亂跑跟他有什干系呢?古人說女子無財便是德,她也沒什麼錢啊,還有女誡……那個是什?
「我……我的意思……身為女子……要守……要守……」他更加結巴說不出話來了。
要手?
她一攤小手,擺了一擺給他看,「我有手哇!」
「不……不……」他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漲紅著臉道︰「我是說……身為女子要守……禮教……不能妄言妄行……要……」
呼,好累,听他講完一句話得等上一整天呢!
春憐突然後悔自己剛剛把那條小蛇放生,要是放在袖子里,現在就可以拿出來解決問題了。
應付柳秀才最好的方法就是弄只小動物在他面前晃兩下,然後他就會尖叫著跑掉,她也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
「柳秀才,我今天很忙,改天再向你討教道理。」她匆匆地揮了揮手,拎起裙擺就急急逃走。
一見她拎高裙子的模樣,柳秀才又像是要昏倒,「女子……不、不可露出……手足……私、私密……」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春憐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了。
柳秀才也不結巴了,他呆呆望著消失的身影,心情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唉!」
為什麼當著她的面,他就緊張到言不及義、胡言亂語呢?
***
春憐來到雅致清幽的客棧門口,大廳里已經有不少在用晚飯的客人,她興匆匆地就要跨步進去,卻被一道急急的身形撞得差點跌倒。
春憐連忙攀住一旁的柱子,低呼了一聲,「哇,嚇我一跳。」
她定楮一看,是個一身彩衣勁裝的仗劍姑娘,正橫眉豎目地瞪著她。
「你出門到底有沒有帶眼楮?這麼亂沖亂撞的。」
耶?
春憐眨了眨眼,有點茫然,「我?」
「不是你還有誰呀?」姑娘脾氣大得很,咄咄逼人,「這次算你好狗運,姑娘我不想跟你計較,下回再犯到我手里,當心我把你砍成十八塊。」
春憐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她已經哼一聲,沖進客棧里去了。
一時听到里頭乒乒乓乓,小二哥提著的大茶壺被那姑娘撞斜了,一名正好起身的客人被那姑娘橫出的劍柄敲中了,還有人被她直沖的身形給踫掉了手里的碗。
霎時,哀叫的怒罵的低咒的此起彼落,可是一見到那姑娘背後那柄劍和她那張可怕凶蠻的表情,所有的聲音又咽了回去。
當心當心,可是個有兵器的瘋婆子呢!千萬不能得罪。
華雁很滿意地環顧四周,見沒有人檔她的路,這才直直走向櫃台,「掌櫃的,有個叫戴嚴人的是不是住在這里?」
「姑娘,你……你要尋仇可別沖著小店來呀,小店是小本經營,如果你……喝!」
掌櫃被脖子橫架的那把亮晃晃的劍嚇住了,「姑姑姑……」
「姑什麼?廢話那麼多,戴嚴人到底有沒有住這兒?」
「你凶個什麼呀?」春憐站在她背後,一臉不滿,聲音嬌女敕地道︰「問人怎麼可以這樣問呢?我問給你看。」她看著掌櫃,甜甜地問︰「掌櫃的,不好意思打攪你忙,想要請問一下,有沒有一位姓戴,戴帽子的戴,叫嚴人的客人在這兒投宿落腳呢?如果有的話,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他住在哪一號房?在不在?我可以自個兒上去找他嗎?」
掌櫃情不自禁對她露出一個大笑臉,「在在,他在天字……喝!」
脖子上那把劍下壓數分,掌櫃登時話都講不出來了,頻頻發抖。
春憐不悅地瞪向華雁,「你很壞耶,動不動就拿把劍擱在人家脖子上,你究竟是要問人還是要犯案啊?」
華雁不敢相信竟然有人這樣沖撞她,她氣得渾身發抖,「你這個不長眼的死丫頭,故意跟我作對?廢話一堆是存心找死嗎?」
「你很煩耶,動不動就說人家廢話一堆。」春憐對她扮了個鬼臉,「我就不相信你敢在眾口口睽睽之下把掌櫃的殺了,來呀來呀,你殺呀。」
掌櫃欲哭無淚,為什麼是我?
華雁長劍壓緊,嬌斥道︰「你別以為我不敢!」
「你就是不敢,怎樣?母老虎,吃豆腐,跌一跤,啃泥土,啦啦啦,」
「你——」
掌櫃兩眼無神,眼淚都快滾下來了。嗚嗚嗚,他是招誰惹誰了?
華雁倏然把長劍收起,卻疾如閃電地架在春憐雪白的頸子上,擰笑道︰「我就讓你瞧瞧我敢不敢?」
掌櫃脖子一空,心下一松,可是當他看見春憐雪女敕的頸上多了一條細細的血痕,他又連忙擺手哇啦哇啦叫了起來︰「不,不要哇,有話好好說……」
春憐夷然不懼,明亮的黑眼珠望進華雁狹長的鳳眼里,「手中有劍卻不拿來行俠仗義,反倒用來欺負弱小恐嚇百姓,你這樣算什麼?」
她的正氣凜然一時之間震懾住了華雁。
春憐一仰下巴,「你殺吧,反正我會是死在一個濫殺無辜的瘋女人手里,殺呀,你還等什?」
華雁情不自禁退了一步。
不……這完全不是她的目的,她是來找戴嚴人,不是來濫殺無辜的……
春憐眸光正直又堅定,華雁忍不住咬了咬唇,緩緩地把長劍收起,但她還是不肯稍稍示弱,「哼,這次就饒你狗命,別說我欺負你手無寸鐵。」
手無寸鐵?
春憐突然想起袖子里還有剛剛和柳秀才講完話後,隨手抓來防身的一只大蜘蛛。
她想也不想地掏出來,「你看!!我也不是手無寸鐵,可是我就不會隨便拿來嚇人。」
「哇!」華雁尖叫一聲,嚇得退了好幾步,正好摔靠在某人身上。
嚴人本能穩穩地扶住她的肩頭,眉一皺,「當心。」
「戴大哥!」春憐睜大眼楮,打心底歡笑了出來,「你果然在耶!」
毒蜘蛛黑寡婦?
他心下一緊,看見她小手上那只張牙舞爪的劇毒黑寡婦,彷佛快要刺入她雪白的手掌里,他急急一揮手,打落她手上的毒蜘蛛。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難道她不知道毒蜘蛛有多麼危險嗎?她竟然還傻呼呼地抓在手上。
他的語氣緊繃而憤怒,春憐手上的蜘蛛被他打掉就已經嚇了一跳,再被他這麼一吼,她的眼眶迅速地紅了。
戴……戴大哥吼她?
為什麼?就為了她拿蜘蛛嚇這個凶巴巴的姑娘嗎?
她眨著大眼傷心地望著他緊緊「攬」住那凶姑娘的模樣,剎那間她自以為明白了。
什麼不想成親不會娶妻,統統都是假的,他拒絕她的真正原因是,他早已經有了心上人,而且他心愛的姑娘就是眼前這個野蠻刁鑽,動不動就要打人殺人的凶姑娘!
種種了悟瞬間飛閃過腦袋,春憐抿著唇憋著氣,到最後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戴大哥是大笨蛋,是壞人啦!」她哭著跑了出去。
看著她哭著奔離,嚴人大驚失色。
老天,他剛剛做了什麼?
胸口陡地狠狠戳疼翻絞起來,他蒼白著臉動身欲追,華雁卻緊緊地抱住他的腰。
「你不準走!」
她好不容易才說服了爹爹下山來找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怎麼可以再讓他逃掉呢?
他深深擰眉,堅定地將她的手拉開,低沉冷靜地道︰「請自重。我還有事-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