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羽嫻打從心底,根本就不想到醫院來接丈夫。
要不是顧及顏面,她真的很想調頭就走!
醫院里剌鼻的藥水味讓她覺得不耐煩,然而她告訴自己必須捺著性子,至少把丈夫接回家里再說。
謀遠雄出院的時候,有幾家媒體聞風趕來,一行人在醫院門口擔擱了一陣子,急著回家的姜羽嫻,因為媒體問不完的問題而感到不耐煩,到最後她的不高興全掛在臉上。
「如果妳這麼不高興,就不必到醫院接我。」坐進車子里,謀遠雄表情冷漠地道。
姜羽嫻本來還不想提,一听見丈夫語帶斥責,她立刻反唇相譏。「我會這麼不高興,還不都是因為你站在醫院里陪那些記者東扯西扯的,浪費時間!」
「妳怎麼這麼不耐煩?以前我還覺得妳很有修養,當個貴婦至少還不會讓兒子丟臉。」謀遠雄嚴厲批評。
「你干嘛這樣批評我啊?那些人問的問題本來就很無聊嘛!什麼董事長您的身體怎麼樣啊?醫生有沒有交代什麼?會不會有後遺癥的--那些關他們什麼事啊?這麼無聊的問題三言兩語就可以打發了,干嘛要跟他們扯那麼久?」
「飯店最重要的就是公關形象,記者媒體得罪不起!再說人家是靠問問題吃飯的,只不過回答幾個問題,沒必要顯得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這樣只會讓人家覺得有錢人都很會擺譜,只會對一般人擺架子!」
謀遠雄一頭訓斥,姜羽嫻答不上來,只好轉過頭生悶氣。
謀仲棠就坐在前座,兩人爭執的內容他當然都听見了。「媽,妳剛才不是說要出門?我先送妳到妳想去的地方,然後再送爸回家。」
「不必了!」姜羽嫻在氣頭上,對于兒子的好意一點都不領情。「好心沒好報!早知道就不來這里受氣!」她忿忿地補上兩句。
謀遠雄臉色一沉。
但這回他沒再搭腔。
謀遠雄早就明白,他與妻子的婚姻早巳經名存實亡。相敬如冰是他們之間相處最好的模式,因為每回只要兩人一開口說話,就是今天這種結局收場。
一回到家,姜羽嫻就叫司機開車,送她出門。
謀仲棠攙扶父親走進家中,謀遠雄的臉色一路沉肅。
「簡直就不可理喻!」一坐在沙發上,謀遠雄終于發泄積壓多時的不滿。
謀仲棠知道父親指什麼,但這個時候他什麼話都不能說。
「這個女人,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清醒?!一輩子就只會浪費生命在吃吃喝喝、美容逛街上頭!活得一點價值都沒有,卻永遠看不到自己的膚淺!」
這不是謀遠雄第一次,在兒子面前這麼嚴厲地批評自己的妻子。
「爸,您剛出院,要放松心情。」謀仲棠低調地回答。
「我是想放松心情!」謀遠雄忿忿不平地怒道︰「但那個女人--她願意給我好心情嗎?!我看她恨不得我早日心髒病發作,所以才常常說話刺激我!」
「爸,媽沒那個意思。」
「沒那個意思,那是什麼意思?!你自己也看見了,她都多大年紀了?不但人情世故不懂,而且任性膚淺幼稚!外人根本不能想象,我謀遠雄通情達理一世,卻居然娶了一個這樣的妻子!」言下之意,他以他的妻子為恥。
謀仲棠緊抿著唇,他冷眸如星,看著父親不再勸解。
氣話說到盡頭,謀遠雄終于冷靜下來。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臉上冷硬的線條瞬間柔和。「仲棠,那天在飯店救了我一命的那個女孩,她在飯店工作嗎?」
「是。」听見父親提起恩熙,謀仲棠露出內斂的笑容。
「她在飯店都做什麼樣的工作?」
「清潔人員。」
「噢,對了,我記得我問過你。」謀遠雄想起來。
「關于她昨天救了您的事,我已經代父親謝過她。」
「嗯,」謀遠雄點點頭。「不過,只是道謝,這樣還不夠……」
「您有什麼想法?」
謀遠雄看了兒子一眼。「像她這麼年輕的女孩子,不應該做清潔工作,這樣會耽誤她的前途。你應該幫她換個工作,一個能讓她真正學到東西的工作。」
「我也曾經想給她機會,但是她很倔強,根本不接受我給她的任何機會。」
很倔強?謀遠雄想起了某個女人,她年輕的時候也跟這個女孩一樣倔強。
「是嗎?」謀遠雄忽然露出笑容。「你對她說的?」
謀仲棠愣了一下,沒想到父親會這麼問他。「我要求她留在客服部,唯一的條件就是要她在三個月內學好英文會話。」
謀遠雄抿起嘴。「對一個自尊心強烈的女孩子,絕對不能用命令式的口氣。你的做法大錯特錯了!你應該用鼓勵的方式,這樣她就會慢慢接受你。」
謀仲棠咧開嘴。「我真的沒想過這個問題。我一直以為她很堅強,有勇氣承擔任何『要求』。」
「听起來,這個女孩的自尊心真的很強,」謀遠雄說︰「你的方式會讓她根本不想接受挑戰。」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謀仲棠垂眼凝思,卻露出笑容。
「我希望她能跟在你身邊,由你親自來教她。」謀遠雄道。
謀仲棠抬起眼。
案親的答案,讓謀仲棠略感意外。
「這只是因為,她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想好好報答。」謀遠雄別開眼,輕描淡寫地對兒子解釋。「這次,你一定要說服她,接受這份新工作。」最後他再強調。
謀仲棠凝望父親數秒……
「是。」然後他才回答。
第三章
棒天中午恩熙工作時,大廳經理跑過來告訴她︰「總經理找妳,妳立刻到總經理的辦公室見他。」
「……好。」她不知道謀仲棠找自己有什麼事?
恩熙走到總經理辦公室前,發現門已經打開。
「總經理,你找我嗎?」她站在門口敲門,維持職場上的禮貌。
「進來。」對于她刻意疏遠的態度,他已經習慣。
恩熙走進謀仲棠的辦公室,發現他正在等她,因為他桌上攤著自己的履歷表。
「那天妳協助我父親月兌困的事,我要再次鄭重跟妳道謝,也代我父親向妳致上謝意。」
「我已經說過,你不必這麼客氣。」
謀仲棠露出笑容。「如果接受我的謝意,今天晚上就讓我請妳吃飯。」
「總經理,這是命令嗎?」
「如果妳不同意,這就是命令。」
「如果是命令的話,員工沒有否決的權利,是嗎?」
「妳很聰明,在職場一定可以生存得很好。」他似笑非笑。
「我覺得我們的對話好奇怪,而且這樣一點都不公平。」瞪著謀仲棠的笑容,恩熙覺得一點都不好笑。
「現實社會就是這樣,如果有一天妳是總經理,就會得到妳要的公平。」
恩熙瞪著他。「很奇怪,你的話居然說服我了。」
「說服妳了?因為我提醒妳現實的殘酷,而不是拿花言巧語包裝我的話?或者口蜜月復劍暗箭傷人?」
「對,世界上有很多這種人,表面上強調自己是善意的,但說出口的話每一句都很傷人。」
「我像這種人嗎?」
「不像。」
「那妳沒有理由拒絕我。」
「但是你的話听起來很虛偽。」
謀仲棠笑了出來。「妳就一定要這麼坦白嗎?」
「對,我在職場上可能沒辦法生存得很好。」她故意很沮喪地說。
謀仲棠大笑。「沒關系,我原諒妳,只要妳同意讓我請妳吃飯。」
「如果我們各付各的,那麼你可以「『請』我吃飯。」她堅持。
謀仲棠明白,沒辦法再要求她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