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個性雖然柔順,但也有固執的時候。
縱使家珍早已做好了心理調適,但畢竟訂婚禮是神聖、稀有的,正常人,一個人一生中只會經歷一次。
「家珍,你在胡說什麼?!」沉明輝的臉色變了,他斥責女兒,同時對李杰道︰「李先生,我了解旭東的苦衷,你可以先把戒指留下——」
「爸?」家珍驚訝地望住案親。
「不必再說了,別讓李先生難辦事,快收下戒指。」沈明輝不容拒絕地下令。
家珍很少看到父親這麼頑固。
她原想向母親求救,但父親的態度不容拒絕,他頑固起來偶爾會發脾氣,家珍不想為難母親。
「李先生,戒指我先收下。」無奈的,她保持平靜,柔聲對李杰說︰「但只是先替嚴先生保管,我希望等他不忙的時候,可以親自將戒指交給我。」
「我了解,我會跟嚴先生轉達。」
李杰精明的神色稍微放松,情不自禁對眼前女子露出微笑。
原本單看外表,他以為沉家珍是一名毫無主見的柔弱女子,但顯然地,他猜錯了。
「沈老板、沈夫人,還有——沈小姐,我已經吩咐妥當,接下來,飯店會招呼各位用餐。」
李杰禮貌地說完該說的話,然後退下。
事情辦妥,他該回到「山下科技」……去見他的老板。
★★★
「山下科技」,實際是一家跨國集團。
台灣分公司,只是「山下」眾多分公司之一,位在日本東京的山下大樓,才是山下科技總部所在。
如果照李杰所言,「山下科技」總裁——嚴旭東,此刻本人應該遠在日本,但實際上,嚴旭東並沒有離開台灣。
「嚴先生。」
回到台北「山下」,李杰直上三十一層樓,謹慎地停在老板的辦公室門口。
「事情辦得如何?」
男人從辦公桌前站起來,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高、寬厚的肩膀、一身亞曼尼手工西裝——他兩手插在西裝褲袋,英挺的外表,貴族一般的氣質,比偶像劇里的男主角還帥氣。
「沈小姐已經收下了戒指了。」
「是嗎?」嚴旭東英俊的臉孔,勾出一抹冷淡的笑容。
李杰常在老板臉上,看到這種笑容。
嚴先生每談妥一件生意,離開會議桌後,臉上就會出現這樣的神情。
「但是……」
「但是?」嚴旭東面無表情地轉回眼,盯著他的助手。「把話說完。」
「沈小姐要我傳話給嚴先生。」李杰回答。
他挑起眉。「說。」
「沈小姐說——她只是暫時替嚴先生保管戒指,未來,希望嚴先生親自給她戴上戒指。」
嚴旭東瞪著助手,臉上似笑非笑,充滿滑稽。
「她親口說的?」
「是的。」李杰回答,盡量簡短有力。
「有趣!」
他嗤笑。沒想到沉家這位養尊處優、大學剛畢業、沒見過世面的嬌嬌女——他的未婚妻,竟然說得出這種話。
「李杰,馬上打一通電話到『凱悅』,訂一個位子。」他吩咐,目光炯炯地盯著他的助理。
「是。」李杰立即打開PDA,記下老板的交代。「嚴先生還有什麼吩咐?」
「暫時沒有。」他撇開嘴,走回桌前,在他的辦公椅上坐下——「你先出去。」他支開李杰。
「是。」
他的助手很快、無聲地退出,並且關上了門。
嚴旭東旋轉皮座椅,轉身面對窗外,欣賞三十一樓美景——印象中,沉家珍不是這麼會「計較」的女人。
見過兩次面,在他的印象里,沈家珍美麗卻軟弱,柔順得像一只花瓶——一只讓人覺得無趣的花瓶。
是什麼改變了她?
「嚴先生,Mr.Wesley已經在樓下會議室等您。」電話內線傳來秘書的聲音。
「知道了。」他很快回復,從座位上站起來,稍整西裝——不管是什麼原因,沉家珍的改變只是小插曲——一個「意外」的小插曲。
沈家人只是一顆棋子,尤其是那名涉世未深的沈家小姐。
★★★
夜色深了。
晚上回到家後,剛洗好澡,家珍坐在房間梳妝台前,呆呆瞪著放在桌上那枚閃爍的鑽石戒指。
「家珍?」
房門被打開,她從鏡子里,看到父親若有所思地走進房間。
「爸,有事嗎?」她柔聲問,悄悄拉開抽屜,收起戒指。
案母年紀都大了,最近,她越來越舍不得看見,雙親臉上的憂容。
「我有些話,想跟你談一談。」沉明輝關上房門,走到女兒身邊。
放下梳子,家珍仰起臉,笑望著父親,耐心地等候父親接著往下說。
如果不是重要的事,父親通常不會直接到房間找她。
「你心底——大概對今天中午,我催促你接受嚴家的戒指,感到很疑惑,是不是?」
家珍安靜地望著父親,沒有回答。
「我要你知道,我只希望你能把握住機會,抓住嚴家這門得來不易的親事。」
「爸,您的用心我了解,但是,嚴家真的適合我嗎?」她終于忍不住問。
這是家珍心底,不止一次問自己的問題。
相親後,雖然嚴旭東曾經約她吃過一頓飯,但那頓飯過後,他們甚至不曾通過電話。
嚴旭東對她而言,是那麼的陌生。
除了「未婚夫」這個名詞,說明他們之間的「關系」,嚴旭東這個人對家珍來說,幾乎就跟陌生人無異。
「當然適合!」沉明輝卻很篤定。「我知道你心里有疑惑,但是看看我跟你母親——我們就是相親結婚的,直到現在,將近三十年的婚姻,誰能否認我們的婚姻幸福美滿?有誰敢說我們不適合?」
「但是……」家珍欲言又止。
她想說的是,時代不一樣,人心會改變,更何況父親是白手起家,當年他與母親的婚姻是門當戶對。
而現在,卻是沉家高攀了嚴家。
難道不是嗎?眾口鑠金,別人會這麼看沉家,嚴家也會。
「傻女兒,能嫁給嚴旭東,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幸福,這一點你不能否認吧?」沉明輝道。
「那要看幸福的定義是什麼。」家珍幽幽回答。
「如果你擔心不夠了解旭東,那麼,剛才他從日本打了一通電話來,約你下個禮拜到『凱悅』吃飯。」
家珍仰起臉,望住案親。「為什麼?」
「傻孩子,你以為他答應這門親事,是開玩笑的嗎?」沉明輝笑開臉。
事實上,沉明輝只講了一半實話——嚴旭東確實邀請家珍吃飯,但大電話來的人,卻是李杰。
「他會約你,可見是有心的。大概他真的太忙,因此忽略了你,往後你嫁到嚴家,要多體諒自己的丈夫。」沉明輝接下說。
案親的話,幾乎就已經認定,嚴旭東就是自己的女婿。
家珍垂下眼,盯著米白色的地氈,心底有一些掙扎……「家珍,旭東的世界不太一樣,那是你無法想象的。听話,別那麼孩子氣,你要學會長大,多多體諒他。」沉明輝老成地道。
案親的話,暗示了未來她的生活會有所改變,因為她嫁給了一個「不一樣」的男人。
但是父親的話,家珍只同意一半。
嚴旭東的世界,她確實不懂。第一眼見面,她就知道,那個男人擁有她難以想象的深沉。
她所不同意的另一半是,她不承認,自己單純的世界很「孩子氣」。
案親有他的生活邏輯,但相對的,家珍也有她自己的生活哲學。
她寧願一輩子單純。
「爸,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看待這件婚事的嗎?」她問。
「說實話,我知道別人會認為咱們高攀嚴家——但是我根本不管別人怎麼想,我只要我的女兒得到幸福。」沉明輝語重心長地道,他誠懇地說出心底的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