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吉祥 第2頁

她的表現讓允堂留了神。

"貝勒爺,小的瞧大概不是她。"守衛的接不了腔,只得轉個臉跟他的爺稟道。

他們要找的女子嗓音低嗄、難听,連說話的聲音都讓人听著耳朵生繭,又怎麼能在酒肆、飯館走唱?

"瞎了你的狗眼!"允堂沒表情的眸子對準直視他的小女子,嘴里不冷不熱地撂下話。"咱們要找的人是個容貌丑陋的女子,當然不會是眼前的姑娘。"

這女子雖然不美、可也不至于丑陋駭人。一干守衛不敢吭聲,垂下了頭免得再討罵。

"貝勒爺,小的們能走了嗎?"撢撢衣袖,她淡淡的眸光掃過男人。

允堂眯起眼。"姑娘在窩窩胡同哪家酒肆里獻藝?"他咧開嘴,剔亮的眸子卻深沉起來。

"咱們不固定在哪家酒樓賣唱。"吳遠山上前一步,不待珍珠答話就先接腔。

珍珠回眸瞟了吳遠山一眼,後者溫暖的大手搭上了她的肩頭。珍珠沒推拒、也沒反應。

"該走了。"吳遠山放柔了聲催促。

微小的動作,讓任何人都能感覺到,他們的關系很噯昧。

"姑娘的閨名是?"

允堂這話一出口,瞧得出來,一邊衛士們都感到詫異——任憑再美的女子,貝勒爺向來不擱在心上,這會兒他竟然開口問起這名女子的名字?最教他們不解的是,這個女人其貌不揚,既無美色、也無身段可言。

"小女子的賤名不足掛齒。"她輕輕地笑,四兩撥千斤,回身往馬車而去,眉目間沒有一絲作態或留戀。

柔柔淡淡的拒絕,卻是一個扎扎實實的軟釘子。允堂眯起眼,不悅明顯的擺在臉上。

"貝勒爺,既然找錯了人,現下可以放咱們走了?"吳遠山拔高了聲,不卑不亢地問。

"去!"

允堂貝勒身邊的隨從得了暗示,揮手撇蒼蠅一般驅趕。

"走吧!"吳遠山扶著珍珠上了馬車,然後自己上了車首,拉緊了轡繩,平穩地控住馬車往窩窩胡同而去。

等車子走了老遠,貝勒爺忽而淡淡撂下一句——

"跟上去。"

爺的意思很明白,一旁的隨從立刻有了行動——

數名待衛上了馬分乘幾匹快騎,他們訓練有素、動作一致,潛行隨馬車後頭而去。

允堂的目光盯住漸漸消逝的車影,直到那輛馬車駛離了視線……

東城角——

那是佟王府的方位,也是這對"兄妹"來時的方向。

一名尋常的賣唱女,再有膽量,也不至于能膽大到毫無懼色地直視他——除非這名女子賣藝兼賣身,閱人無數,且多是達官貴人。

但是,再怎麼才藝做人,一名平凡無色的女子,絕不可能得到富貴王孫的寵眷。

事情當真有這麼單純?

他從來不替事件的疑點做任何解釋,因為真相自己會說話。

就如同他向來不相信人性本善,因為人性的丑惡從來沒讓他失望過。

********

"他們跟上來了。"

馬車平穩地行進中,隔著簾幕,吳遠山頭也不回地同車廂里的人兒道。

憑著直覺,他知道後頭起碼有三匹快馬跟蹤。

"我早料到,如果他出現了,那麼我就做最壞的打算。"簾子里,珍珠輕言慢語地回道。

輕輕掀開車廂旁的窗簾一角,她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回想起三個多月前在骰子胡同,第一次見到他那一幕。

佟王府允堂貝勒是個聰明、而且難纏的男人。

那一回在骰子胡同初次交鋒,盡避她在恭親王府潛藏了一個多月、足不出戶,原以為已經擺月兌了他,誰料得到他的耐性驚人,布下了線、就發誓收網。經過那一回,她明白他的毅力超平常人、絕不會做半途而廢的事,更不會對任何疑點妥協。

應付這個男人,她知道,自己得萬分小心。

"咱們不能見鳳主子了。吳大哥,勞煩您繞個道兒到胡同底,往藍色的酒招子去。"珍珠柔聲道。

事實上,她確實有個賣唱的身份。多年的經營,為了行事方便,組織早已替她布下了好幾重身份。

倘若狡兔當真有三窟,那麼她只會多、不會少。

"可是鳳主子還等著——"

"就為了鳳主子的安全,現在更不能見面。"聲音依舊溫柔,珍珠沒有多做解釋。

吳遠山不再置喙,眸底多了一絲異樣的溫存。

一切隨她。這許多年來,他早已經知道她的智慧在自己之上……

包何況她是白蓮教聖女,不是常人。

"剛才我冒犯了。"他指的是搭肩一事。

平日他怎麼也不敢踫觸聖女,但這次情況不同,他看出那個貝勒不懷好意,他只是想保護她……

"我只是想保護你——"

"我明白。"珍珠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

珍珠明白,這士年來多虧有鳳主子的體諒、和吳大哥的照應,否則她無法在組織嚴明的紀律下,安居恭親王府十年。

但即使對吳遠山,她也始終保持著若有似無的距離。

六歲那年,她受了師父的恩惠,救她們母女于顛沛危亡之際,此後師父更不計她滿人的身份,以白蓮教聖女之尊引薦她入教,唯一條件,是要她從此以漢人自居、以漢人的存亡興替為念。

白蓮教,刀槍不入是世人對他們印象、拜火邪教是世人畏憎教眾、因此衍繹的別稱。

打從師父將她引入教中那一日起,珍珠便明白,白蓮教眾心唯一志,就是反清復明。她不明白的是,師父明知道她是個滿人,為何還要引她入教?

當時她沒問,直到一年多前,師父往生,珍珠才順理成章頂替師父、成為白蓮教聖女。然後她終于明白,原來自己與白蓮教本就血脈相連……

吳遠山噤了聲。每回兩人間的氣氛略顯尷尬,她總是不動聲色地帶過,讓他更不敢僭越、揭露自己對她的愛慕——

是的,一直以來他偷偷愛慕著聖女,但這在教中是不被允許的。

聖女在教中的地位貞潔崇高,連思想都不得玷污……

他的行為實則已經觸犯了教規,更何況是思想上的逾距。

他雖然也掙扎、矛盾過……但只是偷偷地愛慕著她,沒有人會知道的!

縱然他知道自己得不到她,但她是聖女、不會屬于任何男人……知道事情如此,他反而安心。

吳遠山早在心底發誓,他會守護珍珠一輩子,永永遠遠——

他不會容許任何人有機會傷害他心中的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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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向陽胡同

佟王府有一樁秘密。諱莫如深。

"寶主子,您別任性啊——"

三、四名婦人合堵在胡同口、一座荒廢的大宅外,包圍住一名年僅十歲、跛著腳的小女孩。

這些婦人全是佟王府里的佣婦。

"我只是出來走走!"十歲的小女孩仰著臉,眼底有淚光閃動著。"是不是阿哥要你們來抓人的?你們不能關著我!"

小女孩含著淚、淒楚地控訴。她是佟王府的寶嬪格格,允堂貝勒的嫡妹。

愛里的奴才傳說,寶嬪格格是老王爺貪婬留下的余孽——

一個跛腳的小榜格,邁不出王府大門的"恥辱"。

"寶主子,您听話,乖乖跟著咱們回去,別教咱交不了差啊!"其中一名紅衣婦人皺起眉頭。

她可沒耐性、沒時間跟這個沒爹疼、沒娘愛的小賤種瞎磨。

"我不回去……"小女孩雖然柔弱、卻很固執。

"那就別怪奴才們失禮了!"

紅衣婦人使個眼色,幾個人圍上去就要抓人,小女孩轉過身、沒命地往廢園子里頭跑——

"別過來!"

小女孩邊跑著、一邊慌張地喊叫。

一群人在後頭追,一直追到廢宅子的明堂、正中間一口破井子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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