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她進了一處宅院,熟門熟路的走進了一間房間,往那寬敞舒適的床榻倒去,打算先睡一個小覺,然後再考慮其他的事。
夢境不知怎麼愈來愈奇怪了?!
一沾枕她便沉沉入了睡。
深夜,有人輕啟了房門,闃暗中一條黑影走至榻邊,停駐片刻,伸手將床上酣睡正甜的人給拎出了溫暖的被窩,見她仍濃睡不醒,把她給擱到了一旁的椅上,讓她趴在桌上繼續睡。
那人則鑽進了被她睡暖的被褥里。
緊閉的窗口滲進了絲絲春夜的寒風,程含妙打了個冷顫抬起頭,有點疑惑自己為何會睡在桌上?昏重的腦袋讓她無暇細想,再度爬上了暖床,立即甜甜入睡,沒發覺絲毫的異樣。
床上一雙漆黑的瞳眸靜靜的瞅睇打擾了他睡夢的人半晌,才徐徐的再度闔上眼。
報時的公雞盡責的在天邊隱隱透出一絲光亮時,扯開嗓子高啼出第一聲,程含妙猛然翻身坐起,揉著惺忪的睡眼,咕噥的說著。
「怎麼才睡下就天亮了?」身為廚娘,她們必須在天未明時,就到廚房準備早膳。
伸了個懶腰,手忽地打到旁邊一物,她側首一瞥,發現有一團東西在那里。
房內仍暗沉未明,她眯起眸子,好奇的伸手模著。咦,有毛、還溫溫的?
她接著往下模到一個凸起的地方,用力一捏。嗯,有點彈性,咦,怎麼還有熱氣噴出來?
然後她再往下探去,觸到兩片十分柔軟溫熱的東西,愈模愈覺恐怖,她疑惑的低身趨近,想看清床上那詭異的東西究竟是何物?驀地失聲尖叫——
「你、你是誰?!」天哪,是一顆腦袋!雖瞧得不很真切,可她確定沒錯,那是一張人臉,難不成她撞鬼了!程含妙嚇得登時縮成一團。
「該是我問你吧?」
會說話!她再度被嚇到。竟是個男子的聲音,啊,難道是青蛇!但這聲音不像他那種陰森令人听著就發冷的嗓子,有點低沉,還算不難听。
可……不會吧,她思緒飛轉,難不成昨夜她竟跟這顆腦袋,哦,不對,他應是個人吧,方才她模他時,他是溫的,這就表示他是個活人。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她怎麼都沒發現呢?她忙伸手探了下衣裳,還好沒怎樣,於是松了口氣。
「你是什麼人?竟然擅闖進這里,還大剌剌的睡在我的床上。」
「你的床?你是這里的主人?」他的聲音中有幾分質疑。
頓了一下,程含妙道︰「呃,雖然不是,但是我先來的。喂,我問的是你究竟是何人,你別想把話題扯遠?」
「倘若我說我是這里的主人呢?」
「騙人,這兒可是我的地盤,在我還沒來之前,它可是一直空著,連這被褥都是我拿去洗乾淨的,它的主人早就遺棄了這里,根本不會進來,至少這幾年來,我還不曾撞上過呢。」
「是嗎?可它的主人忽然想到有一處可以睡覺之地,所以便過來了呢。」
這下輪到程含妙驚訝了,她微張著嘴吐不出話,它的主人,那不就是……
「你是紅葉?」她話中仍充滿不信。
「嗯。」他吭了一聲。
這怎麼可能?!霎時想到她竟讓人活生生逮到擅闖赤陽居,這下該不會惹上麻煩吧,而且她還和他擠著同一張床共枕了一宿!
咦,這麼說來昨夜她會趴睡桌上,就不是她自己走過去的嘍?一定是他,這人真是太沒良心了,春寒露重,也不怕她著涼。
「我、,你知道這麼大的地方都沒人,挺可惜的,所以我才會拿來用,而且這房間我都有幫你打掃乾淨呢,喏,橫豎天色還早,那你就繼續睡吧,我不吵你了。」她嘿嘿乾笑急忙下床。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她一愣,他該不會是想向徐娘告狀吧。
「我昨夜是想躲人,所以才偷進這里,一不小心就睡著了,您大人大量,沒必要為了這麼點小事計較吧。」
「我只問你叫什麼名字?」他淡漠的語氣有一絲命令。雖瞧不清她的臉,但對她他竟有抹奇異的熟悉感,會是……她嗎?
室內幽微不明,她只能隱約瞥到他的輪廓,看不清他的長相,無法得知他此刻臉上的神情。
她期期艾艾的說︰「你是大名鼎鼎的殺手,我想這麼點芝麻小事,你一定不會放在心上吧?況且和你共睡一床,比較吃虧的是我呢,你又沒什麼損失,對不對?」
他搖頭。「我算不上是個寬宏大量的人。」
「床我不該睡也睡了,那你想怎樣嘛?」程含妙嗔道︰「你若去向徐娘投訴,我最多被徐娘責備幾句或責打幾下罷了,可若你當這事沒發生過,我會很感激你的,至少日後你的膳食,我保證絕不動手腳,在里邊吐口水或放些小蟲子。」
「哦,你們都這麼對待主子嗎?」
她連忙揮手否認。
「沒有,不是常常,只是有時候會不小心,沒留意到有髒東西掉進去。」瞥到窗外已透著微光,她月兌口叫道︰「昨天睡過頭了,沒到廚房幫忙,今天再去遲了,一定會被罵的,我得走了。」她匆匆開了房門離開。
他走到窗前,打開窗子,在曦光中看清了她的背影。
丙真是她!原來她在這。
第三章
程含妙驚疑不定的定到了「赤陽居」,看到了右邊一間房的窗子透出了昏黃的光線,那是「赤陽居」的主房,也是她這幾年來常躲著打盹之處,她拖著愈來愈沉重的步子,緩緩走了過去,來到一扇門前,原要直接推門而進,手在觸到門邊時頓了下,改為握拳敲門。
里面傳出淡淡的低沉嗓音,「進來。」似是已知道來者何人。
她推開了門,只見一人背對著她而坐。
她立在門畔,遲疑該不該進屋。
「你清醒了嗎?」他問,仍背對著她未回頭。
「呃,什麼?」
「你由夢中醒來了嗎?」
程含妙倏地窒住,倚住門邊穩住有點跟艙的腳步。
「我、我不懂您在說什麼?」她的聲音發澀。「您不是心眼這麼小吧?我擅闖這里的事已跟您道過歉了,您還想怎樣?」
「我指的並非這件事。」他淡漠的聲音有股嚴肅,「你活在夢里八年,也該醒醒了吧?」
「你、你說什麼?」她啞然的問道,喉頭發緊。
「你竟然自己騙了自己八年,當眼前一切都是在夢中,這個夢你打算繼續作下去嗎?」
「你不要淨說些我听不懂的奇怪話。」她忽地搗住耳朵,拒絕听他的聲音。
他淡然冷哼,「等你再看到我時,我想你也該由夢里驚醒了吧。」他陡地旋身站了起來,與她相視。
「是、是、是你!」她呆住,思緒瞬間跌回八年前的惡夢現場,那血淋淋的一幕停格在她面前,如掙不月兌的魔蛆緊緊吸附住她的眼。
無法眨動的眸子頃刻凝滿驚駭。
「不要!」拔尖的淒厲尖叫驚動已棲息的飛禽,她抱住頭蹲了下來,努力的想摒退恐怖的夢魘。
爹爹、還有所有人都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地上,他們身上被不知哪個淘氣鬼潑灑了紅紅的朱砂水!是的,那猩紅的一片,只是、只是朱砂,只是……
「看來你已回到了現實。」他由她身旁走過,倏忽問已消失於夜色中。
「爹爹,告訴我這只是一個夢,不是真的,不是!」她放聲泣道,把頭埋在兩腿問,潰散的眼淚已浸濕她的裙裾。
回應她的只有她嚶嚶悲痛的啜泣聲。
自八年前她再度蘇醒,面對陌生的人與地,她便告訴自己這一定是在夢境,是那個恐怖噩夢的延續,否則有什麼理由可以解釋她不過是去摘個花回來,她的天地已覆滅、頃刻間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