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取郎心 第6頁

然後再醒來時,便置身在這麼奇怪的地方,身分也頓時由備受呵疼的千金嬌嬌女,變為仰人鼻息、看人臉色的婢女,除了夢外,還有什麼可以厘清這場離奇的遭遇。

她相信這一切一定是夢,於是她可以接受這莫名的異變,當是游戲般開開心心的生活在夢里,無憂無愁的過著迥異於以往的日子。

雖然這夢太真實了,她會深刻的感覺到冷、熱,切菜受傷時亦會痛,可她還是寧願一味的相信這些都是虛幻的,只要等她醒來,一切便會煙消雲散。

她從不生氣,從不與人計較,因為跟夢里人有什麼好爭的,所以她可以悠哉度日,把一切辛苦的雜役都視為玩樂般在做,不以為苦,因為在現實人生她從不需要做那些,所以感到新鮮。

可如今她構築起來的夢在崩毀!

她一直縮在自欺的謊言中度日,如今這個謊被人硬生生無情的拆穿,將她活生生的由夢境中扯出,逼她正視血腥的事實。

一陣輕微的聲響朝她接近,在她身畔徐徐停下,舌忝了舌忝她的手。

程含妙抖動的肩膀漸漸的平息,她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著身邊黑白相間的拘兒。

「花花。」她淚眼啞然的低喊。

它睜著一雙骨碌碌的圓眼朝她低吠了一聲,坐了下來,不停的舌忝著她的手似在撫慰她。

程含妙帶淚的擠出了個笑顏。

「我是不是很傻,花花,竟然一直騙著自己,像個縮頭烏龜一樣不敢面對現實。」

它再吠了聲,算是回應她。

她伸手模了模它。「可是我若不這麼做,我一定沒有勇氣活下去的。」

它擺了擺尾,輕輕的吠叫。

程含妙無言的站起來走了出去,花花無聲的跟著。

她不知今後該怎麼面對人生再激起的波瀾,當年那個誅滅她至親的劊子手就在眼前,她要如何面對?又該采取什麼行動?

***

日子一樣要過,不同的是拿什麼樣的心情來過。

程含妙盡責的在「赤陽居」做一名侍女,料理他的生活起居。其實紅葉很少使喚她,她只要幫他準備早、晚的膳食與洗臉水即可,他會在辰時用完早膳離開,在申時回來,這是他這幾日來的作息。

廚房的姊妹們最近最常談及的話題也都是紅葉在「赤陽居」住下的事,仿佛這是天大的新鮮事一樣,人人好奇的臆測各種理由,紛紛惴度著罕進「吉祥宮」的紅葉今次何以會一反常情。

唯獨她從不加入討論,但她最接近紅葉,人人自然是向她尋求答案,而她只能強顏歡笑,搖首以對。

綠菱一臉擔心的抓著來拿早膳的她問︰「含妙,你還好吧?」

因為自從那日含妙「中邪」後,她就發現她這幾日來很不對勁,也很少開口,安靜得古怪,這太不像平素開朗的她。

「我很好呀。」程含妙笑答。

「是不是在『赤陽居』做不習慣?」她的笑容里似乎攙了絲苦澀。

程含妙搖首。「不是,『赤陽居』的活兒比起廚房來得輕松不少。」

「那是不是紅葉待你不好?」

程含妙沉默的搖了下頭。「不,他很少刁難我。」

這些日子來,他們幾乎絕少再有談話,逼不得已必須和他相見時,兩人總是靜默無聲。她從不直視他,因為他那張臉,會讓她勾起慘痛的回憶與刺骨的悲憤。

「嗯,我想也是,再怎麼樣至少比起青蛇要好吧。」提起那個人,綠菱除了一臉的嫌惡外,還有憤怒。

「含妙,你知道青蛇有多殘暴嗎?秋玉昨兒個摔斷了手,萍兒的腿則受傷了,若再加上前日投井自盡的小紅,才短短數日,黑雲軒便出了這麼多事,現下沒人敢過去伺候了,那邊無疑是個有進無出的地獄。」

程含妙搖頭,青蛇的暴行已教姊妹們听著就膽戰心驚了。

比起來,紅葉無疑是好太多了,他雖冷漠,可還不曾說過一句責備她的話,但那或許是他的愧疚吧,面對她,他該會想起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腥,而有一絲悔悟吧。

報仇、手刀仇敵,她不是沒想過,只是縱使她報了仇又如何,若說上天有什麼公平之事,就是人人到頭終須死,時辰到了,誰也逃不過閻王的拘魂令,他不會因為她不報仇而活過千載,更不會因為她報了仇使親人得以復活。

那麼她又何苦在身上套上這千斤枷鎖,讓自己更苦!

況且她清楚的知道兩人實力的懸殊,她根本傷不了他一根頭發,除非他忽然良心發現,願意引頸就戮,但,那是不可能的。

「綠菱,我得過去了。」她提起盛著早膳的籃子離開。

才一踏出廚房沒多久,程含妙眼尖的發現前面的青磚上有一條令人厭惡的青色身影,她急忙閃往柴房邊的小徑避開他,免得讓他瞧見,徒生事端,她直覺這人應該不會放過她。

在等著他走離時,她在小徑上無趣的左顧右看,只見小徑兩旁栽滿了榕樹,它們蔓生的須根密密的垂下,布滿小徑上方,遮蔽了頭頂的天日,幽幽暗暗的,十分靜謐。

這里一向罕有人來,四旁叢生的雜草都比她還高了,驀地,她發現左方的草叢里隱隱的晃動著,然後愈來愈劇烈,似是有什麼東西躲在里面。

程含妙微驚,暗付著不會是什麼長蟲吧,急忙拾來地上一截枯枝以防萬一。

不消片刻,一頭黑白相間的狗兒由草里大搖大擺的竄出,嘴里還叼著一只已死了的竹雞。

「花花,怎麼是你?」她詫異的看著它。

它一見她,即擺動著尾巴丟下口中的竹雞,朝她乖巧的走近,兩只骨碌圓眼直盯著她手中的籃子。

程含妙笑斥,「這不行,不是給你吃的。花花,你剛上哪去?怎麼從這草里鑽出來呢?」

它猛搖著尾巴在她面前坐下,吐著舌一臉垂涎的看著她。

程含妙沒轍,只好由藍中取出了塊肉喂它,同時聲明道︰「只有這一塊哦,吃完可沒了。」

它張嘴一口吃下,漆黑的圓眼還是直直的盯著她瞧。

程含妙搖頭。

「不成,不能再給你,咱們剛說好的。」她指著地上的竹雞道︰「喏,那才是你的。」

它低頭嗅了竹雞一下,似乎對那只雞的興趣不大,反而比較中意她手中熱騰騰的菜肴。

她看著地上的竹雞好奇的問︰「花花,這竹雞你打哪弄來的?咱們這里似乎沒養,廚房也沒瞧見呀。」

它發出了唧唧哼哼的聲音,目不轉瞬的望著她,站了起來,強勁的尾巴甩動著,探出前腳搔了搔她。

她看著它笑道︰「好吧,再給你最後一塊,不許再討了。」她對它撒嬌的模樣愛憐透了。

它滿足的吃下,朝她吠了聲,旋身再鑽進長草中。

程含妙瞧了一眼即會意,它八成是想帶她去看什麼東西吧,也沒多想便跟了過去。

花花在前開路,她跟在後面一手舉高籃子一手撥開草叢,沒多久便看到了一堵高牆矗立在眼前不遠,她看到花花一個矮身就消失在她面前,她詫異的睜大眼,四下尋了會,發現右方那有一簇草叢輕輕的晃了下。

程含妙快步過去,撥開了草,看到牆底透出了一處光亮,是個及膝的小洞。

她想也沒想便低身鑽進,迎面而來的是瀲灩的波光。

站直身子,瞧清了眼前是一座湖,四周環繞著茂密的樹林。

放眼望去,只見這湖十分的寬闊,她幾乎要眯著眼才能看清湖的對岸在哪,而四下的林子更是濃密得看不到盡頭。

她回頭瞥著身後的高牆,心里一震,難道她已出了「吉祥宮」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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