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相忌,難道她不知道有些事不該問得太多?
「誰對你的黑心事業有興趣呀?我只是同情那些不知情的客戶,他們可知道自己即將像綿羊一樣被你痛宰剝皮?人呀,黑心錢還是別賺太多!」
「呵,是不是黑心錢的定義很難說。我承認我收費比別人高,但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我沒強迫他們來找我,而且收費都是事前就協議好的,他們還是很樂意接受呀!明知道我收得貴,慕名而來的人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更多,我收得愈貴,他們就認為我愈高明,其實我也很無奈呀!」所以說,不是他黑,而是時勢所逼,他只是「迫不得已」順應大家的期許罷了。
「你這個——」
好個厚顏無恥的家伙,他根本是在替自己的黑心找借口嘛!
薛雅箏揪緊皮包的背帶,銀牙咬得緊緊的,差點沒被他的厚臉皮氣到吐血。
「啊,抱歉,我恐怕得先走了!」
梁爾競看看腕上的皮帶表,面帶笑容道︰「和你聊天很愉快,只可惜我的委托人就快到了,不能陪你多聊,我很遺憾,下回有空再陪你聊了。」
說完,他幾個大步往前,很快拐進辦公大樓里,消失了蹤影。
愉快?!薛雅箏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人行道上,不敢相信他說出愉快兩個字。
拜托!他們只差沒大打出手而已,唇舌相譏算得上愉快嗎?
再次確定他是個舌粲蓮花、騙人跳樓不償命的家伙之後,薛雅箏搖搖頭,也拐進自己的辦公大樓。
認識他,算她倒楣啦!
不過——
她很好奇耶,最後究竟是哪個倒楣的女人,會成為這個「錢夫」的老婆?
謝天謝地,那個「錢婆」絕對不會是她!
從美國回到台灣開業,經過詳盡的籌畫,「薛雅箏律師事務所」終于要正式開始營運了。
開幕前一天,學校的師長、同學、學長送來許多花籃祝賀,她珍惜地排放在門口增添喜氣,而隔壁那個死對頭沒失禮,居然也送來兩只漂亮的大花籃。
最令人驚訝的是,他沒請花店代送,是親自送來,還特地進來事務所晃晃,繞了一繞。
基于待客的基本禮儀,她只好忍耐地陪著那個活像來視察的家伙四處參觀。
那個連廁所都「觀摩」了的家伙,看完整間事務所,只不冷不熱地說了句︰「布置得不錯嘛。」
「哪里。」听不出是不是真心的,薛雅箏很勉強地擠出笑容,客氣地回應。
敵人沒丟來手榴彈,她只好收起烏茲沖鋒槍。
「呵,真不愧是大小姐的事務所,肯定投下大筆資金裝潢吧?這樣精致有品味的設計,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真是望塵莫及呀。」他伸手撫過她特地從國外運回來的一幅名家油畫畫作,淺笑著道。
唔?這是贊美還是諷刺?薛雅箏敏銳的警報天線發出訊號,她立即蹙眉思考,這句話是否有諷刺的意味?
然而還沒想出個結論,敵人卻已經準備鳴金收兵了。
「事務所裝潢得很棒,明天就要開業了吧?祝福你事業亨通,一帆風順。」
「……謝謝。」
瞪大眼瞧了他半晌,還是听不出半點諷刺的意味,她只好很悶地道謝。
「我還有急事,先走了。」
臨走前,那位黑心律師還很詭異地笑了,那笑容讓人莫名其妙,但任誰都看得出他臉上洋洋得意的調侃之色。
耙情他是特地來奚落她一頓的?薛雅箏快氣炸了,這男人送花籃來祝賀根本只是幌子,其實他只是藉機來窺探敵營,順道諷刺她幾句。
他一走,她立刻孩子氣地把他送的大花籃,擺放到最遠的角落,仿佛這樣就可以把邪魔驅逐到遙遠的地方。
可恨的男人,離她遠一點吧!
開幕當天,她依照台灣的習俗,請知名的大師挑好了時辰,準時在大吉大利的時刻燃放一串長長的大紅鞭炮,慶賀事務所開張營業,也冀盼未來經營順心,年年順遂。
不知是時辰選得對還是她真的事業運亨通,中午不到,她事務所的第一位客戶便上門了。
那種仿佛見到自己第一個孩子的驚喜與悸動,充斥在薛雅箏胸膛中久久不散。
為了這名事務所的第一位客戶,薛雅箏親自倒水端茶,款待這位貴客。但——貴客一口都沒喝,只是不停地拿著手帕拭淚。
「薛律師,你一定要幫幫我。」已屆中年的婦女不斷地哭泣,手帕都濕透了,開始翻開陳舊的皮包找面紙。
「張太太,有什麼需要我協助的,請盡避告訴我。」薛雅箏遞給她整盒面紙,婦人連抽了好幾張,又是擦眼淚,又是擤鼻涕。
「我老公要跟我離婚。」婦人終于能夠開口,聲音卻還是哽咽。
「噢。」薛雅箏隱隱發出一聲驚呼,然後又追問︰「到底怎麼回事呢?可以請你告訴我嗎?」
熬人又痛哭一場之後,才哽咽地開始訴說︰「是這樣的,我叫蘇美玉,二十年前嫁給我的丈夫……」
原來,蘇美玉以前可是小戶人家的千金,嫁給丈夫張清源之後,拿著父親給的一大筆嫁妝,開了一間小堡廠,夫妻倆同心協力,將原本只有十人的小堡廠,擴展至今日數百人的規模。
可恨的是,「男人有了錢就搞怪」這個鐵的定律,也在張清源身上應驗了。他有了錢,開始不斷偷腥找刺激,不時有女人鬧到家里來,但蘇美玉都忍氣吞聲,只為了勉強維系婚姻。
而張清源那個負心漢上酒店「調劑身心」也就算了,前陣子居然跟一個才二十出頭的美眉,光明正大地同居起來,如今連家都不回,生活費也不給,還要逼她簽字離婚。
「所以你今天來,是希望我替你打贏這場離婚官司,爭取贍養費嗎?」
「不!我不要贍養費,我也不想跟我先生離婚,我生是張家人,死是張家鬼,我丟不起離婚的臉!我只要我先生回家,只要他回家就好……」蘇美玉哭得淅瀝嘩啦。
薛雅箏有點無言,基本上她很想勸對方甩了這種沒良心的丈夫,但她只是委任律師,必須尊重當事人的決定,沒有權力左右她的決定。
「……好,張太太,你想維持這樁婚姻,我也尊重你的選擇。那接著我們就來談談,該如何使你先生訴請離婚無效……」
經過兩個小時的長談,薛雅箏總算明確地了解被害人的需求,原來她並不希望離婚,還是希望丈夫能夠回頭,回家與他們共享天倫之樂。
她詳細作了筆記,準備好好搜尋相關資料,畢竟是她的第一位客戶,她一定要順利達成她的請托。
談話結束後,薛雅箏親自送蘇美玉離開。
搭電梯到一樓,一出大門,很不湊巧地遇到隔壁的黑心壞律師,他似乎也正要送客戶離開,只見他極其禮貌地護送身旁那位又矮、又禿,還有啤酒肚的中年男子下階梯,並一路送到對方的賓士轎車旁。
「清源?!」
這時,薛雅箏身旁的蘇美玉忽然大喊一聲,不但嚇了她一跳,也引起對面兩位男士的注意。
「美玉,怎麼是你?」原本正要上車的中年男子回頭一看,神情頓時大變,抖動一身肥肉,朝她們直沖過來。「你這婆娘怎麼會在這里?!」
婆娘?薛雅箏蹙起了眉頭。她的當事人認識這頭沒禮貌的神豬?
「你這死沒良心的負心漢!」原本小可憐模樣的蘇美玉,一見到沒良心的丈夫也是一肚子火,夫妻兩人竟然就當街對罵起來。
薛雅箏這才知道,原來這頭神豬就是蘇美玉的丈夫。
兩名當事人吵得不可開交,兩位委任律師嘴湊在一起,自然也開始唇槍舌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