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瞳國師 第6頁

听見汝鴉開門的聲響,綠珠揚著笑跑出來。

「姐姐,家里有客人喔。」

「我看見了。」

「我有奉茶喔。」她邀功。

「姐姐這就進去。」

小小的客廳里,半盞茶以前喂她吃灰塵的男人,正大馬金刀似的不客氣坐在椅子上。

他用不帶任何溫度的眼神看著她進門、放下東西,任何舉動他都沒放過。

她轉身,整了整衣服。

「貴客臨門,理當歡迎,但不知閣不是不是走錯門路了?」她垂睫,離他五步遠。禮貌本來是有的,但現在自動欠奉,不想給了。

「你就是汝鴉?」

「是。」連「姑娘」兩個字都從缺,可見他對自己的印象也很糟。

「想不到本皇子來看你,竟還得坐在這兒等?你出現在大街上時也對皇子很不敬,架子很大啊?」低沉的嗓音酸得出味,有一種高高在上的不屑。

「民女見過皇子千歲。」汝鴉無奈的跪下行禮。

當今皇帝據說後宮充實,皇後、嬪妃生下的皇子多達十幾人,這個皇子不好好待在皇宮,跑來這里做什麼?

而且,他一點都沒有要叫她起來的樣子,要她罰跪的意思很明顯了。

這是趁機報仇嗎?就因為她方才在外面得罪了他?

真是小雞肚腸的皇子。

「不知皇子如何稱呼?」

「我行七。」七皇子李旭。

「見過七皇子。」

「你這張臉比我剛剛看到時更丑了一分。」

「相貌是天生父母給的,民女容貌雖然差了點,但總比某些人仗著皮相美麗目中無人要來得好。」她到底哪里得罪他了,他說話總要帶刺?

「你指桑罵槐?」他咬著牙說,都快磨出了聲音。

「民女家中庭院窄小,無桑也無槐。」

「本皇子說一句你應一句,要是在皇宮里,早被砍頭了!」他身邊的人誰敢對他不唯命是從,敢大膽頂嘴?只有這女人,她找死嗎!

「少拿權勢壓人,皇子請別忘記這里是民女的家,我並沒有請你進來。真要說的話,你還擅闖民宅,能問皇子這是什麼罪嗎?」

他突然牛頭不對馬嘴的說道︰「別用那種發皺的梅子臉給七皇子我看!」

「你要是一直被罰跪著,你的臉皺不皺?」

七皇子眼中的戲謔被一片深沉取代,他研究似的看了汝鴉好半晌,才用那種施恩般了不得的口氣道︰「起來吧。」

「還以為你是抱璞金屋藏嬌的外室,可看你這樣又不像。」

外室嘛,通常要不溫柔婉約國色天香,要不就心思玲瓏才藝出眾,再不然也床上有令人銷魂之處,可是她——一個看來平凡無奇的小熬人,以上三項似乎都沒有……

從來不踫女人、不染緋聞的晁無瑾,到底看上了這個被休離的女子哪里?

「我們是朋友。」

「朋友?」李旭冷嗤,「哼!你未免太過自抬身價了。你可知道抱璞是何人?你一個被夫家休離的無德女子,連給他提鞋都不配!」

汝鴉的臉色白了。

的確,她一個失了貞節的婦人、一個被絕于門戶的婦人,悠悠眾口都說了,沒了貞節就別想再嫁好人家……那層薄薄的東西,不管男人女人都在乎,原來這竟也讓她當不了他的朋友。

「是,民女是個骯髒的人,但民女沒有尋死尋活,一樣努力地活著。」她重重的閉了眼,忍住晦澀的淚。

想要打擊她嗎?他成功了。

「我也是抱璞的朋友,他臨走前把你托給了我……他都那麼鄭重拜托我了,本皇子怎麼能不來看看。」他罵人向來就這麼不留情面,就算她的臉比紙還白,他也不會歉疚。

只是折了她的傲氣,他忽然覺得這事不那麼好玩了。

「勞駕了,民女在這里過得很好,請七皇子不用掛念。」她謙卑的說,笑容也沒了。

一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婦道人家算什麼!

他又用一副她看不懂含意的眼神瞧了她半天,瞧得她心里都快發毛了,這才甩手離開。

汝鴉靜靜的背過身,一行淚此時才不爭氣地落下來。

她沒發現李旭去而復返,就在小小的院子里透過窗,看見她無聲地流淚。

見她這模樣,李旭一時反應不過來,怔在原地。

拿出久違的紙筆,汝鴉在和煦的日光下準備開始佣書的工作,就像她末出嫁前在老家那時的閑散時光,一旁是制香的爹爹和工人,一旁是坐在小板凳上臨摹先生交代習作的她。

她想爹,但是現在的她拿什麼顏面回去?

忍下心口的那絲疼,她知道自己得自立,還得盡快。

要不是有晁無瑾的照顧,她頭頂上連一片瓦也無,她一無所有。

她低下頭,細細的磨了墨,書寫的感覺也很快找了回來,開始日夜不停的埋首抄寫,忘記了身邊所有煩人的事物。

日子在指尖流泄過去,所幸七皇子沒有再出現,那三本大部頭的經書她很快地接近完成,就在收尾的節骨眼,意料之外的人回來了。

「大人你得小聲點,姐姐寫書的時候嗜靜,不給人吵的。」向來散漫的綠珠,語氣里居然有了一絲守衛的味道。

「我回來得不是時候啊?」

「也不是這麼說啦……」綠珠搔搔頰,露出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神情。

風塵僕僕趕回來的晁無瑾還是打開了小廳的門,一眼就看見門里把小廳拿來當書房用的汝鴉。

一室安靜無聲。

她側著臉、雙臂抵著桌沿睡著了。大概是累極了,她臉上有兩撇墨痕,手指也都是,一枝快禿了頭的毛筆擱在硯台邊,面前是一疊看起來完成沒多久的成品。

他輕巧的拿起那疊紙,上頭筆墨厚重,工整的小楷字跡秀麗,一張張帶著墨香、帶著她的一絲不苟。

他又看了眼她眼睫下面的黑眼圈,沉吟了下——她是缺銀子嗎?他好像有。

他放下那疊手稿,轉身走出去。

還守在門外的綠珠叫道︰「大人,你不是剛到家,怎麼又要出去了?」

「我很快回來。」刻意壓低的嗓音,不想吵醒睡著的人兒。

睡夢中的汝鴉翻過一邊的臉,睡意依舊濃烈。

她作夢了嗎?不然怎麼听見晁無瑾回來了?好像還說了什麼……她老是犯傻,這樣不好,還是睡吧。

瞌睡蟲又貼了回來,她很快回到無垠的睡夢里去了。

第3章(2)

晁無瑾出了門,跳上大小包行李都還沒卸下的大白駒背上,拉直韁繩,直奔皇城。

京城說遠不遠,他的大白駒撒開蹄子,三十幾里的路程半個時辰就到了。

一入城門,他不走車水馬龍的大道,挑了人煙稀少的捷徑,果然省時省力,無須太多周折就到了神武門。

門外下馬,城門的衛兵還有公公都認得他。

「無瑾大人,好久不見了。」守門的公公心花朵朵開,輪值的他今天是走了什麼好運,竟然能看見不知有多久不曾進宮來的當朝大紅人。

「公公辛苦了。」

「不敢不敢。」自動地拿出令牌。

「多謝公公。」

「難得大人進宮,這是一定要的。」哈腰哈腰再哈腰。

扣除晁無瑾大人是集陛下三千寵愛于一身的人不說,他的豐神俊秀也是整座宮殿里無人能比,有幸見到他真面目的人都有同感,那簡直就是如沐春風。

即使他有嚴重的潔癖,不靠近人,也不讓人靠近,想跟他說上話還得遵守相距五步的距離,也無損眾人對他的景仰。

「請問公公,這司糧庫要怎麼走?」他很少為銀子這種東西煩心,所以官員們賴以養家活口的微薄收入,他壓根一次也沒領過,自然不知道領取地點在哪。

平常他所有的花費用度有道觀供給、有師父負責、有皇上賞賜,太多的贈與,這對毫無物欲的他來說早就遠遠超過需求,若非看到汝鴉在抄書,他決計想不起自己還有俸祿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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