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不相忘 第20頁

「……我會考慮的。」終于,張伯冠如是開口,告訴張仲亞,也是告訴自己。

張仲亞微牽唇角,「這樣就好。」

是的,這樣就好——至少張伯冠願意正視這問題了,間接也等于是願意試著敞開閉鎖的心房,甚至化虛為實,踏出冠居之外也是指日可待的。

雖說大哥七年來足不出戶,設計思考出上千百種織物的新產品,為錦繡莊賺入難以計數的銀兩,但是張仲亞有時卻希望沒有這麼一個「拚命三郎」的自閉兄長,寧可錢少賺一些,也想換回張伯冠一抹往昔的溫文笑容。

鮑事又繼續進行了個把個時辰,這期間,陽光不知何時一點一點散去,雲雨布滿天際。

「啊,下雨了。」直到第一滴清涼點上異兒的眉間,她才仰頭發現這件事。

「傘!」放下滿懷的長葉,咚咚咚咚跑進屋內,再咚咚咚咚跑出來時,自個兒撐了柄傘,手中再拎著另一柄趕往涼亭。

「異兒真乖巧。」既然下雨了,水花或多或少會濺灑進來,也就不好在涼亭里頭繼續弄這些帳本呈報了。

張仲亞一面將攤開的本本冊冊闔起,一面看著放下傘的異兒也要過來動手幫忙,他含著笑,像是意味深長的贊美。

異兒也回報他甜甜一笑,小手仍是笨拙,本本冊冊堆疊得不甚整齊,忽地,最上頭剛擺上去的書冊一掉,起了連鎖反應,整座小書山都搖搖欲墜。

「小心!」不約而同同時出手,張仲亞護的是這堆珍貴的資料,但張伯冠卻護著異兒,怕她會被倒散的本本冊冊打到。

「對不起!對不起!」異兒沒想到自己只是想盡丫頭的本分,幫忙收拾,哪想得到會愈幫愈忙呢?書冊倒散的時候,她正蹲在石凳旁撿其他的東西,要躲也來不及,若不是張伯冠眼明手快,及時一把圈住她的腰閃開,那些有點厚度的書冊,一定會把她的頭打得很痛。

張伯冠用嚴厲的視線上上下下來回審視她,見她無恙,才放下一顆懸起的心。他意識到張仲亞饒富興味的打量眼神,耳根開始發燙,但是卻又有點不甘示弱,回瞪一眼,直接拉著異兒起身,反將張仲亞一軍地命令道︰「慢慢收吧!」作勢要離開涼亭。

「啊?」異兒搞不懂這對兄弟的「眉目傳情」,看張伯冠打開傘並將另外一柄順手遞給自己時,才後知後覺想起一件事,「糟糕,傘只有這兩柄而已……」而他們卻有三個人哩。

「哎呀,那你還敢用這柄傘啊?做人奴婢的可以讓主子淋雨生病嗎?」閑閑看大戲,張仲亞對兄長這樣照顧保護異兒的模樣,可是感到新鮮有趣極了,不由得想看更多一點。「這柄傘應該要讓給我用對吧?」

「是呀。」異兒點點頭道。

壁居很少有人踏足拜訪,常往這里跑的也就只有張仲亞一人,所以屋里才會只擺兩柄傘以備不時之需,更不可能在此時此刻憑空多出第三柄來供人使用……唔,有了!

「異兒先打傘送異鄉人大當家進屋,再拿他的傘來接二當家吧!」真高興,她可以想得到這種兩全齊美的方法,不賴吧?

「不可以!」張仲亞故意板起臉來刁難她,間接的是在刁難兄長。「我要趕快去叫我的小廝來收拾這里的東西哩。」

對,我是存心的沒錯!張仲亞對兄長質問般的視線這樣看回去。

他在逼,逼張伯冠對異兒這丫頭公開表態。

「……」張伯冠陰惻惻地撇過視線,改對異兒吩咐,「將傘傍他。」

「嗄?」異兒好訝異好訝異,不怎麼開心地嘟起小嘴答應。討厭!異鄉人大當家真壞,真要教她淋著雨進屋啊?兩記白眼又嬌又潑地瞠去,是抗議,也是撒嬌。

張仲亞略感失望地接過傘。嘖,這招激將法不成功?沒關系,下回再來試試別的好了。

其實,往好處想,張伯冠能容納第二個女人進入自己的生活中,對自己再次提起的娶妻納妾一事,也沒有明顯排斥之意,已經是很大的改變了不是嗎?

張仲亞搖頭晃腦地走了,雨仍滂沱,異兒也不拿眼楮瞪他了,改瞧向雲霧雨霏齊來的天際,正準備咬牙沖入雨簾里——

「回來。」他一手按住她的肩頭,阻止她往外沖,將傘交到她手中,然後一個動作將她攔腰抱起。「把傘打開。」他抱著她便要步出涼亭回屋內去。

呀,有道理!異兒眼楮一亮,趕在他步出涼亭之前打開了傘,將小手半舉高著,好替他擋去雨水。

兩道合而為一的人影,便在這座下著雨的庭苑中行走著,悠悠游游,濕意詩意皆有,張伯冠不覺微緩下腳步,而溫順偎在他懷中的異兒,若有所感,抬眸便是對他一笑。

腳步完全停下,他俯,不在意傘面因而偏滑一邊,無法完全遮得住自己——男性唇瓣帶著某種下了決定的斷然,像許下承諾般蓋上女性的小嘴。

因為張伯冠的……呃,寵愛?異兒在錦繡莊里的地位整個兒搖身一變,再也不像身為一個小丫頭時的單純。

好比說,當異兒拿幾件衣服要清洗,馬上就有人會過來搶著代勞。

「異兒妹妹,我來洗我來洗,我叫春桃,日後還請多多指教、照顧哩。」先巴結了再說。

異兒走進廚灶里拿點東西填肚子,大廚用略帶鄙夷的眼神瞧她。

「小丫頭片子一個……不正經,用什麼手段勾引大當家的?」先不齒了再說。

異兒想去找姊姊玉兒說話,哪知道還沒開口,玉兒就緊張兮兮趕人了。

「七妹呀,快回去伺候大當家,別這麼不經心的,萬一害自己失寵了怎麼辦?」先教訓了再說。

哇啊!異兒只有一顆腦袋瓜,可是現在痛得像要長出第二顆哩!

她不懂,自己身邊的人,怎麼個個說起話來都像在打啞謎呢?指教、照顧……不正經、勾引……不經心、失寵……哇,全都在她的腦袋瓜里打架打成一團漿糊了。

她抱著頭,左搖一圈、右晃一圈,教甫踏入屋里的張伯冠看傻了眼,不假思索走過去抬手貼上她的前額測溫。

「怎麼了?」沒燒沒病的,做什麼把自己當成陀螺在打轉?

「唔……」異兒悶悶地從雙掌間抬起臉來瞟他一眼,旋即又悶悶地垂下頭來,坐著床榻,背靠牆面,身體縮成小小一團——那模樣,瞧起來稚氣可愛,教人恨不得把她當成嬰孩一般,摟在懷里疼惜。

「大家都對我說一些怪怪的話……」異兒在他大手一下又一下的下,頭痛消失了,斷斷續續將剛剛听到的話,重述給這個抱著她的男人听。「……那些怪怪的話,真討厭!」

是啊,那些阿諛諂媚嫉妒中傷的話,確實沒一句是好听的,真要喜歡還很難呢!不過,「听過後別理睬便是了。」他不以為意地提供最快的解決之道。

至少他自己也是這麼做的——在外頭人開始傳言,深居簡出的張伯冠不是死了便是瘋了的時候。「日後,盡量待在冠居里吧。」免得多听多傷心。

「不要!」異兒用力搖頭,不滿意張伯冠這項建議——或者該說命令。「人家也想要能出去走走。」

沒錯,盡避冠居的庭苑範圍可觀,但是總在固定一個地方,日子一久,再大的地方都會令人悶得發慌的,就是因為如此,異兒今天才會抽空偷偷離開冠居,到外頭跑來跑去,沒想到卻是听了這麼一些「怪怪的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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