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復復,他喊來喊去只有這句,一聲又一聲,簡單明了並意味長遠,那是一種渴盼,想她下一刻會奇跡似地睜開瑩瑩水眸;也是一種許願,想她下一刻又能清醒過來並繃緊一張端容,指揮東,命令西的……
「姑爺……」足足怔了一刻鐘,朱良川終于向前試著勸說些什麼,「請你……夫人她已經……請先放開她吧!你節哀順變,別讓夫人走得不安心哪!」
丹白的聲音突然一頓,不是因為朱良川的勸說,而是因為他的耳邊響起的由遠而近,氣急敗壞的叫喊,喚著他的名字,不住命令著他。
起初還以為是幻听,然後呆茫茫的心智驀地一震,听出了那是誰的聲音──
是「陸離」?
「啊──」一股迅速強烈的痛楚讓他渾身抽搐,而那邪魅的男音卻枉視他不迫的狀況,不停重復而輕爆命令著,快!快將「珀魂玉」掛到她身上去,我能救她!快!
什麼?來不及多想,丹白忍著疼痛動手取下「珀魂玉」,一古腦兒佩戴到野日風身上。
「姑爺,你在做什麼?」朱良川原本還怕他會自戕,但他這莫名的動作卻讓所有人都一頭霧水。
然後更讓人吃驚的是,那「珀魂玉」顆顆蜻蜓眼珠,在佩戴到野日鳳身上後,立即進射出強烈的七彩光芒,包圍她整個人,再猶如水氣般侵入她每一分肌膚。
好好抱著她,運功為她取暖!
「陸離」再次在丹白耳邊發號施令。
千萬不可以松手!我要下黃泉去帶她回來,在她清醒之前,千萬不——松手。
「好!我不會松手。」忍著奇異卻強烈,不知該稱是什麼力量由自己體內月兌離的疼痛,渾然忘卻朱良川等人的存在,丹白便這樣微微仰首對半空中大叫著,並一遍又一遍,不敢松懈須臾地運著功,讓暖和的氣流灌輸且盈滿野日風全身。
這招功夫本就是極難極費力的事……一個接一個時辰過去了,武功高強的丹白臉色也開始失去血色,朱良川終于覺得自己該開口說話。
「姑爺,請將夫人放開吧!夫人已經死了……」他不能見丹白這種自殘身禮的狀況繼續下去,一個箭步向前要去拉他,卻被對方怒目相瞪,勉力將一腳踹了過去。
「走開!」丹白像只張牙舞爪的野獸,悍然保謹自己的所有物。「她沒死呀!你們看不出來我在等她清醒嗎?誰都不許過來!走開走開走開!」
「你這樣……」礙于丹白一身武藝高強,朱良川還真是束手無策。
兩造僵局維持了近三個時辰,進退兩難不下……
一邊努力瞪人,一邊源源不絕為野日風運功取暖保住她的體溫,丹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體力正一點一點透支殆盡,也開始懷疑剛剛「陸離」的叮囑不過是自己的幻听
不!那一定是真的,他必須要相信是真的!因為,那不只只是相信,更是自己強烈的一線希冀……
是的!丹白終于明白,自己對野日風不僅僅是抱著強烈的敬慕與欽服,與猶如親人般的情感,而是更深切濃稠,專屬于男人女人之間的情愛──
啪啦!「珀魂玉」,驀地整串斷裂。
蜻蜓眼珠破了、碎了,滿滿散落一整張床,一片突來的驚愕化成沉默,正窒息地籠罩眾人心頭
「呼!」很輕很弱,卻又清晰無比的氣息,驀地響在野日鳳的鼻下,收縮、微張,代表生命的回復,淺淺的呼吸過來
「哇!」眾人尚未回神之際,丹白已經激動地一把抱住她,放聲嚎啕大哭。
***
陽光郎郎普照。
將行李收拾整齊,一一打包裝箱送上馬車,白衫男人這才去帶他寶寶貝貝的妻子步出大門。
「我可不是水玉做的,拜托!」野日風對他太過小心又戒備的神態不耐卻又感動,好氣卻好笑。「大夫不也說了,我這三個月來恢復神速,是老天爺在保佑嗎?」
是的!受了那麼重的刺傷能存活下來已是奇跡,更不用說一直到現在,野口風原本破了一處開口的傷處竟能恢復到僅剩一抹淡淡粉色色澤──除了老天爺在保佑外還能說些什麼?
「但、但是……」丹白面有難色,猶豫了一下,最後牙一咬,還是堅定地將一掌托在她的腰上,一掌扶著她的手肘,以保護著無價寶物之姿步出門檻。
一瞬間,為了這理所當然似的自然表態,瑩瑩水眸驀地一熱。
她知道不擅言詞的丹白是多麼努力在一舉一動之間表達自己的情意──或許該說從以前便一直如此,只是以前的自己卻傻得不曾看見!
如此說來……真正傻的人是誰呢?
「!等等!我還有東西忘了拿啦!」野日風舒服地在車廂內坐定,丹白仍不放心地看著她,諄諄叮囑,「乖乖的不要亂動喔!」
也難怪丹白如此擔心,三個月前,野日鳳奇跡似地死而復生,更幸運地並末小產保留下孩子,所以不僅是丹白,全府上下都巴不得把她供起來養呢!
「那就快回去拿吧!這里有小春和小夏陪著我。」比了比兩名準備帶著隨車行走服侍的丫頭,野日鳳撫著便便大月復笑道。
兩個丫頭則是強忍著不敢給姑爺笑場。
「唔……」其實不過是再人個門出來的時間,可丹白仍忍不住慎重叮囑了老大一篇。「那小春小夏要好好照顧夫人喔……對了,若夫人覺得氣悶,便將窗子敞開透透氣,若夫人餓了,座鋪左手邊有點心盒,若夫人渴了,水袋就在右方角落,若夫人覺得冷了,後頭棉絲被子就得快些拿出來,苦夫人覺得暈了──」
講個沒完沒了的嘴被伸長過來的縴指給輕點一下,丹白才不好意思地警覺到自己的嘮叨過了火。
「好了,我們不是要趕在晌午前出發嗎?快去快回,我們就走了。」含著淺笑,以往的端容瞧來甜美得令人屏息,驚艷又貪戀。
「好吧!」丹自大夢初醒地用力眨著眼,噘著嘴而老大不甘願,末了在她臉頰上響亮用力親上一記,才返身跑回去。
對著他的背影輕笑了笑,野日鳳凝視著窗外景色──巍蛾聳立的野府建第,那熟悉的一磚一瓦,在在都教她這個決定遠去的人,離情依依。
是的!她已經決定要離開野府,離開京城,和丹白一同返回丹天谷。
野日風唇邊逸出一朵輕哂的笑意。
想來自己不和丹白回去一趟也是不行的,「珀魂玉」現下都已經碎成稀巴爛,丹白哪拿得出東西回去交差?她不跟著回去做個見證人是不行的,否則天知道她這個相公會不會被大伯、二伯追著打?
不行的!她要好好「保護」自己的相公。
骯里傳出一記踢動,她輕撫了撫,鎮忍著那尚未出世的孩子。
此刻的野日鳳臉上的表情淨是為人妻母的滿足,而且這種滿足感是從所未有過的──即使是過往掌握了再多的商場權勢。
生死鬼門關踅一趟回來,她張開瑩瑩水眸,人目看見丹白為她情告急,為她激切而泣的臉孔──或許這剎那,這滿足便漲滿了心頭。
她臥床休息調養,丹白衣帶漸寬終不悔的殷殷服侍,讓她感動之余又心生感慨,並領悟到自己是多麼福氣幸運。
從末料到,她當初以條件交換得來的充數相公,會是個如此情深義重的男人!靶動復感慨之余,她終于作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將水玉館的一切產業全數交予野夜龍。
她了解野夜龍,也許這輩子他們兄妹無有握手釋然的和局,但野夜龍卻是一個能將水玉館和琉琳合並並壯大的出色負責人,所以為了野家的聲譽,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