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婆母不待見三叔這個庶子,就像她對自家屋里抬的那幾個妾室一樣的厭惡,小妾生的庶子是嫡母心中的痛,同樣是女人,她能抓住婆母那微妙的心理,所以,平常她也沒少在婆母跟前上眼藥。
今日小五這死丫頭雖然鬧到婆母面前,只要三叔一天是庶子的身分,只要婆母眼里容不下這粒砂子,她這長嫂就能把三房壓得死死的,想翻身,門都沒有!
盛老夫人把眼光挪回依舊跪在地上的盛踏雪,「你說,你大伯娘犧牲你是為了要給丹玥姊妹找個好人家,這話還有誰听到?」
「回祖母的話,大姊和二姊是在大庭廣眾下說的,大房、二房、三房隨身侍候我們姊妹的都听見了,祖母要是不相信小五的話,隨便叫一個來問都行。」
盛老夫人瞧了眼門口兩個嘴上沒把門、腦子沒帶出門的孫女,她不是不知道這兩個丫頭被蔡氏嬌慣的養著,平常做派講究,僕佣成群,因為沒把誰放在眼底,說起話向來是不管不顧的。
不消說這麼多人、這麼多張的嘴,只要一轉身,整個盛府上下都知道了,用不了多久,整個阜鎮也會知道他們盛府干了什麼好事。
而下人們的嘴掩也掩不住,雞蛋殼都還有縫,她總不能為了兩個不肖孫女,把所有知情的下人都給解雇還是發賣了。
盛丹玥、盛丹丹被祖母冷冰冰的目光掃過,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姊妹倆怨懟的互瞪了一眼,都怪對方不好,兩人連蔡氏所在的方向都不敢多看一眼。
盛老夫人原本想著若這事不鬧到自己面前就當沒事,說起來也不過是當家主母自作主張為三房的閨女擇婿,自己雖然討厭三房,但還不到要撕破臉的地步,可眼下這賣孫女的丑事就要遮掩不住了。
煙氏看著沉吟不語的婆母,無視屋內沉悶壓抑的氣氛,鼓起勇氣出聲了,「母親,我和相公也就小五一個女兒,我們不賣女兒!」
往常在盛老夫人面前,煙氏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可是看到丈夫只是悶著頭像鵪鶉一樣,實在叫人失望透頂。
不指望了,也指望不上他,既然事情已經鬧到老夫人這兒來,她也豁出去了。
「老三媳婦,這件事從一開始你和老三都沒反對,這時候才來說反對,會不會太遲了?」盛老夫人話中盡是刺。
人的喜好就是這麼回事,看不上庶子,連帶著自己為他挑的媳婦,也一樣覺得很是礙眼。
蔡氏素來最能掌握婆母的喜惡,她趁機挪近盛老夫人,力道輕緩適中的替她揉捏起肩膀,嘴上不忘落井下石,踩煙氏一腳。「是呀,娘,媳婦雖然是個內宅婦人,好歹也知道做事不得出爾反爾,那可是會被人笑話的!」
煙氏被噎住了。
「老三,你的意思呢?」盛老夫人為了表現自己能容人的大度,很附帶的問了盛光耀一句。
「娘,兒子再不濟事,也不到賣女求榮的地步,女兒是我的,絕對不賣!」盛光耀慢慢的抬起頭,眼里和表情都是掙扎。
他依附著盛家這棵大樹習慣了,對于嫡母的決定,他向來連個不字也不敢說,其實,他心里多多少少也明白,母親睜只眼閉只眼的任由大嫂來拿捏磋磨三房,很大一部分就是看他不順眼。
無論他做得再多、做得再好,從來不會有人夸獎他一句好,因為他就是個罪該萬死的庶子,妻女在府里所受的委屈,都是因為他。
他也想過了,這回大房賣他的女兒,下回可能是賣他的妻,那下下回呢?
到時這個家可能連他的容身之地都沒有了,倒不如現在爭一爭。
盛老夫人眯起了混濁的老眼,沒想到盛光耀會這麼說,她刻意拉長了聲音。「所以……你可是為了個賠錢貨做好要分出去住的準備了?」
這是明晃晃的要挾,她知道這個庶子的志向不大,只想抱著盛家這棵大樹過活,別說要把他趕出去,只要她露出那麼一丁點意思,嚇都能把他嚇死。
不過看在他有幾分管理鋪子的能力,每月都能替公中增添不少進項,就算老爺子過世了,她還是繼續容忍他在眼皮子底下出現,反正不過是一雙筷子、一碗飯的事,這會他是跟老天借了膽了,竟敢跟她唱反調?
她覺得自己被挑戰了,憤怒之余便有些不管不顧,她心想,能趁機把這眼中釘給拔除,也算了了件心事。
盛老夫人心里氣怒,只是她不知道從她口中出來的話涼了多少姑娘的心,起碼站在門外的二房姑娘盛丹霏臉色不好看,甚至匆匆轉身走了。
她得回去和姨娘好好合計合計,三房真要被趕出去了,往後這個家什麼髒水糟心事沒了三房頂著,她和姨娘就會被推到風口浪尖上!
她才不要做那個倒霉蛋!
盛光耀跪在地上。「娘,兒子自認沒有犯任何錯處……」他凡事想著一家和睦,什麼事都替哥哥們扛了,任勞任怨、逆來順受,難道這樣還不夠?
可盛光耀比家中的老牛做得再多也沒用,只因為在盛老夫人的心里,他不是自己的孩子,那因為血緣上的不認同,不管他如何委曲求全都無用的。
盛老夫人隱忍了一輩子,眼見這會長久扎在心上的刺能連根拔除,她只想痛痛快快,便不管不顧,連話也說得刻薄,「你的錯就是錯在不該投胎在李姨娘的肚子,倒霉成為我盛家的庶子,若非我大度,早在老爺子仙逝那時,你就被攆出去了。」
盛光耀面色灰敗。
「你過兩日就把鋪面交出來,修文也大了,是該獨當一面的時候,既然連幫扶下家里都 不願意,就帶著你的妻女離開吧。」她看著盛光耀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就好像看到李姨娘匍匐在她的腳邊,十分的解氣。
「好歹我們也算母子一場,別說我這嫡母惡劣到連個落腳處也不給,鎮外那間堆放雜物的土坯房就給你們一家三口,往後沒事就不要再往這里來了。」
盛老夫人話說完,一室靜寂,落針可聞。
盛踏雪起身扶起已經哭到不行的煙氏,他們這一房是被掃地出門了吧?
雖然起因是她,但是,想攆他們一家三口離開的事,盛老夫人不知在心底謀劃了多少年,如今她是得償所願了。
走出正堂,盛踏雪替煙氏抹了抹淚。「娘,我們就要離開這個烏煙瘴氣的家,您不高興嗎?」
「我、我說不上來……」她看了眼隨後出來的盛光耀,放低了聲音道︰「娘擔心的是你爹,你祖母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我們趕出去,連鋪子都收回了,這下我們一家三口怎麼辦?你爹心里肯定不好受。」
後面跟來的盛光耀彷佛沒有听到妻女的話,只是本能的邁著步子,一下好像老了十幾歲。
盛踏雪也不想去安慰她爹,她慢條斯理的分析給煙氏听,順便敲打敲打後頭那想不開的爹。
「娘,爹一心想得到祖母的認同,每日守著那雜貨鋪子,忙得連喘口氣的時間也沒有,卻一文辛苦錢也拿不到,全給了公中,尋常給人干活的伙計還有工錢可以拿。
「爹有沒有想過,盛家不是只有他一個,大伯缺零花用,找的是爹,二伯欠租沒繳,也是問爹要,爹的好心縱容讓所有人對他予取予求,最後該要爹做的爹做了,不該爹做的也成了他應該做的事。
「這回,祖母干脆的趕我們走,賣我不成是一樁,讓修文堂哥接管爹的鋪子是一樁,娘,他們早早就算計好要把我們一腳踢開。但這也是個契機,離開這里,我們才有生路,才能活得像個人。」